范增沉默了一会,轻声道:&ldo;秦国阳泉君与吕不韦内争方剧,是为内忧。东进用兵,一则拓土,一则立威。国有内忧,欲出兵立威权必攻强国。吕不韦有着和赵穆一样的困扰,他掌控不了军方,更与军方对立,故东进统军将领定然不会是吕系的蒙骜。秦国本土王龁、王陵、徐先、鹿公诸将,较之白起都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皆非信陵君敌手,但秦国的军制、锐士、兵势却是魏国远不能及的。当年商鞅就认定魏是秦的心腹病,非魏灭秦,即秦灭魏。何况信陵君两次大败秦军,其人望才能深为秦人所忌惮嫉恨,因而秦国东进,着鞭的必是乱中的魏国。&rdo;
杨枫站起身踱了几步,扭头看着范增,道:&ldo;赵楚自陷乱局,韩燕积弱,齐国向来不热衷于合纵,田单更会出兵求利,与秦连横灭魏亦非不可能。秦国的虎狼之师只需数路分进合击,就不是信陵君抵挡得住的。魏国绝不能亡,魏国一亡,接踵便是赵韩。我们岂非替秦国扫清统一障碍?&rdo;
范增振衣而起,一对笑眼看着杨枫道:&ldo;公子怎么忘了自己的大赵?三晋合力,抗得住秦国的。&rdo;
杨枫猛地顿住脚步,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一百零九章天下(中)
范增眉梢一挑,极欲获得支持地看着杨枫道:&ldo;拱卫王城的禁卫长赵方绝对忠于王室,城守乐乘庸碌之才,以尉缭之能,定能在第一时间内扑灭赵穆叛乱。赵国的乱,不是全局的乱,只是针对赵穆设的一个局,营造出一个足以误导他的形势,挑动他起事,再有心算无心地迅速剪灭他一党。影响虽深远,但仅限于上层动荡,这些年赵穆多行不义,更可以此激励军心、民心;;;;;;&rdo;
杨枫慢慢踱着,默然有顷,轻轻叹了口气道:&ldo;邯郸有变,赵穆叛乱,你认为孝成王还活得了?&rdo;
范增嘴角一战,倒抽了一口凉气。
杨枫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皱眉沉思着。孝成王虽然防范赵穆,但那是出于权术的考虑,无论在情感,还是在心理上,他都离不开赵穆这个枕边人。这从赵穆公然秽乱宫闱,真正碰上了大事,能得孝成信任,进行密商的只有赵穆一人,就可轻易看出来。若是赵穆悍然发动叛乱,不用韩晶趁机下手毒害,单是心理上最沉重的一击,孝成王便命不久矣。孝成若死,邯郸的乱局可就不是简单收拾得了的。纵或他能苟延残喘几年,谁知道他在心理打击下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决定。
抬手止住要说话的范增,杨枫瞟了他一眼,负着手又踱了几步,其实还有一线隐秘的想法他并没有说出口。尉缭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何况表面上还是孝成王亲手提拔的心腹,掌控着邯郸城外大营,对于平灭赵穆叛乱,杨枫没有丝毫担心。可问题也就在这里,尉缭和他的关系是绝对的秘密,甚至在面上双方是不和的。他身在魏国,根本无法保证赵穆叛乱时能赶回赵国,纵能回赵,也依然是一介无权无势的空头客卿,极有可能是尉缭独竟平叛全功,那么;;;;;;在他与尉缭之间,就将形成弱干强枝的局面!
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再三思索权衡,把整个形势又通盘考虑了一遭,杨枫回到坐席前坐了下来,取过几幅白绢,奋笔疾书,时不时却又停下来斟酌思忖着什么。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将笔掷下,对范增招了招手。
范增颇为讶异地看着杨枫,他从没在杨枫脸上见过这么一种奇特的表情,那种充斥着兴奋、犹豫、紧张、冷酷、威严,又略显畏惧的神情。
&ldo;范增,不破不立,先破后立。大乱之后方能大治。我要作几件事,若成,今后便可畅意驰骋,若败,即是万劫不复之境。&rdo;杨枫目光森冷,爆出前所未有的寒芒,语音却冷静得似乎不带丝毫感情色彩,&ldo;赵穆叛乱,赵国来自外部的危机有三个方面,秦、齐、燕。且不论我们判定秦国着鞭在魏国,有庞煖守着太原郡,也尽挡得住王陵、徐先诸人。燕国当然也有可能趁机反噬,所以,我给大哥修书一封,隐讳地提出大王使我入魏窃宝,为恐引发两国战事,欲结束对燕战争,调回廉老将军加以防范。故而我请大哥对燕人有所提防。&rdo;随手把一卷白绢放在一边,杨枫有些感慨地道,&ldo;当日我还身在代郡,便就燕国侵赵之事与大哥论过兵。哼,有代郡铁骑在侧翼的防范压迫,燕人形不成威胁。&rdo;
顿了一会儿,杨枫沉静地看着范增,声音极低地道:&ldo;范增,临行前我和你说过乌家、郭家的事。我预算着,趁这次邯郸变乱,让乌家借机举家北迁。我已在信中和大哥说明孝成王因乌家先祖有秦国血脉欲屠灭乌家一事,请他对乌家暗加照拂。大哥为人虽忠信拘谨,但乌家真被诛灭或弃赵他投的严重后果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故而;;;;;;乌家背靠大赵,立足河套也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好选择。你将这份书信带回邯郸与乌老爷子和我岳父,请他们及早着手作好准备。&rdo;拿起第二卷白绢递给范增。
范增点了点头,把白绢折好郑重地收入怀中,问道:&ldo;郭家方面呢?&rdo;
杨枫冷冷一笑道:&ldo;要得到郭纵死心塌地地信任归附,只有以实力说话,目前我还没这份实力。而且,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信不过他,此事决不能露半点风声与他。反正以郭家的实力,变乱中也不会遭受多少损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