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讶异地和冯谖对视一眼,双手撑在案几上,宁澈的眼光中隐隐闪现亮采。好一会儿,才恍若自语地低声道:&ldo;用兵不循常规,随势应变,独出机杼,劲敌,大是劲敌;;;;;;非得趁此次机会除去不可!&rdo;
冯谖沉吟着看向谭邦,道:&ldo;谭邦,你掌机密枢要。前几日,君上便让你整理出杨枫的资料,现在怎么样了?&rdo;
谭邦蹙眉道:&ldo;杨枫的资料极其匮乏。他简直是横空出世,去岁秋,李牧代郡大破匈奴,他的声名方才显于世。关于他,我亦只知他千里袭王庭,长街斩严平,灭狼人,迫灰胡,寥寥诸事,其他的再也查探不出什么了。何况在他受命护送赵倩入魏联姻前,他根本也不是我们的主要关注对象。&rdo;
信陵君微扬着头,目注季梁。
季梁默默地盯着青铜爵里的酒水,斟酌着道:&ldo;管窥而见全豹。以平原夫人的密函和那任征的话相对照,我们大概已知杨枫南来一路的作为行止,从中可推知此人心思缜密,反应机敏,杀伐决断。君上若不能收为己用,则务必除去,否则,纵虎归山,一旦让他兔脱回赵,将来定是心腹大患。&rdo;
带着茫然迟钝的神气,仿佛半睡半醒的唐且缓慢地转动着眼珠,一板一眼慢吞吞地道:&ldo;君上,大事为重。若然延揽杨枫,我们所有的安排都将推翻重新设计,且再无可能天衣无缝了。事已至此,收缰不及,便是君上以投闲置散之身得到了杨枫,又有何益?此人与李牧相交契厚,行事不循正道,喜用奇兵。如稍有不慎,恐反为其所算。君上不要忘了他流传极广的那句话,&lso;国家兴亡,匹夫有责&rso;;;;;;;咳咳,他虽是难得的人才,但举大魏与之相较,孰重孰轻,请君上自决之。&rdo;说着,他闭了混浊的老眼,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冯谖暗暗咬了咬牙,道:&ldo;平原夫人向杨枫透露了部分实情,这并不碍事。以杨枫之能,便是夫人不说,料想他或多或少也能看出端倪。所幸的是,夫人未代君上露出招揽之意。以杨枫的心计,若是露了口风,只怕反会被他看出破绽。如今他既存了制衡之心,同时向安釐王和君上求助。君上宜立即调派人手,昼夜兼程,抢在安釐王之前,赶赴荡阴救应。既示君上对赵魏联姻的重视,又别于安釐王的行径,搏杨枫的好感。同时尚需遣人飞骑通告已派出破赵倩贞身的那些人,切勿让平原夫人、少原君卷入此事中,如有可能,亦不必求取他们的襄助。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要做成是安釐王为破坏联姻设下的又一毒计。以此人的残狠心性,在一次次逼迫下,势必会激萌对安釐王的痛恨,甚至是杀机。君上毋需招纳延揽他,只要曲意以友道相交,以至诚拳拳盛意动之,亦应论及昔日与毛公、薛公的深厚渊源,去其戒心,慢慢引动他。灰胡、狼人皆是龙阳君的心腹手下,相继丧于杨枫之手,两人之深仇已结。君上交好杨枫,龙阳君必定更视杨枫为眼中钉,则杨枫愈增对安釐王的不满。君上可一面维护他,一面却以迫于大王压力状,渐渐疏远他,以为事发后的退步计;;;;;;太子增为质于秦,归国迁延,尚有时日,足以设计此事。待得太子入了魏境,我们动手后,便抢先控制扶立太子为新王,大事定矣。&rdo;
除了似乎已睡着了的老唐且,两侧的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凛然。
信陵君古井不波地安坐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略眯起眼睛,以惯有的持重语气道:&ldo;除去安釐,出兵伐赵报仇雪耻,你们认为,要打到什么地步?&rdo;
寂静中,乐刑叫道:&ldo;君上兴兵,自然是要灭了赵国。&rdo;
冯谖微笑着看着信陵君道:&ldo;嫁祸于赵,只是为了安定国内,打下几座城池便也罢了。&rdo;
信陵君赞赏地盯了冯谖一眼,缓缓地道:&ldo;诸位都是无忌的心腹股肱,在诸位面前,无忌没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现在,我便向诸君袒露一个大秘密!&rdo;
第一百二十二章偏锋(上)
一片寂静。
在座的几个人心潮震荡,都涌上了一种知己感动之情,同时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人甚至眼角润湿了,都静静地看着信陵君。
信陵君脸色平静而庄严,现出一抹奇异的潮红,近来消瘦了许多的脸上颧骨凸起,眼中象灼闪着两团火,慢慢地开了口,声音低沉,但十分清晰。
&ldo;昔日大晋尚未三分,紧紧地将秦国压制在西陲一隅。纵是穆公如斯一代雄主,亦只能霸于西戎,可以说,我大晋的表里河山,是秦国东进不可逾越的一座山。然而,自晋三分,商鞅变法,此消彼长下,短短数十载,强秦鲸吞蚕食,魏赵韩三国屡战屡败,丧师失土,已无力和秦国相抗颉了。安釐王承袭王位时,赵使平原君、韩使山阳君致贺,当时我年纪尚轻,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三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尽皆痛感三分之晋,难抵暴秦,乃秘密定下了三晋合一之谋,意图通过种种手段,使三晋和平地再度归一,以一个强大的国家对抗秦国。此后,我们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做了一系列的运动努力,在三晋之间实现了连串的联姻;;;;;;&rdo;他抬起头,凝神地望着室顶,仿佛在回忆什么。
几个人倒抽了一口气。冯谖不以为然地微微摇了摇头。唐且的眼皮耷拉下来,又现出了老年人特有的迟钝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