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微笑了一下,道:&ldo;公子想到了?&rdo;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中。
&ldo;李嫣嫣&rdo;侍寝春申君俩月而进考烈王,必是觉有孕在身而师吕不韦故智,那么,未来的储君、楚王实则便是黄歇的子嗣,楚国将尽入黄家之手。能如此不露形迹地谋夺大楚,黄歇又何须怕权重主疑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叛乱之举呢?如此一来,范增当初设计的搅乱天下的赵楚连环扣就缺了一环,而无法实行;;;;;;可是,杨枫心里又掠过一阵奇怪,旁人不知李嫣嫣的内情倒还罢了,自己一方实则手里却正握着这一枚一发即可致黄歇于万劫不复境地的掌心雷。尉缭、范增皆是擅长运筹帷幄的绝代智者,玩这等手段对尉缭而言尤属行家里手,怎么范增还摆出这么一副凝重的脸色。
凝视着范增,杨枫微一皱眉,悠闲地道:&ldo;你和尉缭做了怎样的安排?&rdo;
迎着杨枫专注的目光,范增略一迟疑,低声道:&ldo;其实,黄歇如此行事,虽则巧妙,实则却有两大破绽,更利我们行事。尉缭不知公子与李姑娘已然成亲,原就要发动对黄歇的攻击,我想着还是先征求一下公子的意见吧。&rdo;
杨枫扬了扬眉,深深触动了思念的心绪,几乎又想探手去摸藏在怀里的钗环,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沉,慢慢地道:&ldo;是顾忌李园和我的关系吧?;;;;;;我和他,是两个男人间的事。李园做此筹谋,自然也该想到了失败的结局如何,这是男人所应该承担的,无论是谁,即使事败身死,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rdo;自从那日平丘夜归一番剧烈的内心冲突后,杨枫已不再为今后的路迷失在茫然中,也自动解除了那份使他自己如长途负重般劳累的心灵压力,开始坦然地面对承受所要面临的一切风雨。
范增眼睛一亮,露出了欣喜之色,冷静沉稳地道:&ldo;黄歇相楚二十余载,用事久,诸子骄狂,非但凌侮群臣,亦多失礼于考烈王之兄弟。考烈王无子,一旦身死,将更立兄弟。新王登基,黄歇祸且及身。故他进有孕侍妾于王,便是为日后计。可楚国诸公子眼盯着王位,如何甘心。拿不了把柄倒也罢了,如若我们将此事在寿春大肆宣扬,搞得路人皆知,诸公子中必有发难者,文武群臣,久受黄家压制,多有侧目者,得此良机,哪里会轻易放过。便是考烈王,他再软弱无能,再倚重黄歇,也是一个男人,这种对男人而言最羞耻、最难以启齿的事落在了他的头上,又闹得满城风雨,心中有鬼的黄歇岂能自安?;;;;;;李园并非李族嫡传,尤与族长李权、李令一脉嫡系子孙有宿怨。目下李园得势,然而李嫣嫣乃是替身,若诞下王子,被封为王后,一些重要节令场合是必须现身的,李权身为太祝,焉有认不出真伪之理。故而,对李园而言,当会加紧除去李权。如果,李权能得悉李嫣嫣只是一个替身,那么他自知其中利害,也自会有所行动。我们双管齐下,一则借李权之手揭发&lso;李嫣嫣&rso;身份,一则揭露黄歇的阴谋。不怕他黄歇不铤而走险;;;;;;&rdo;
杨枫笑了笑,凝神地望着置于案几上的长刀,缓缓地道:&ldo;邯郸方面,都安排妥当了吧?&rdo;
范增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道:&ldo;都安排妥了。有尉缭照拂着,不会有事的。&rdo;
咀嚼着范增适才的神情和话里隐含的涵义,杨枫意味深长地开了口,声音很轻,但很深沉,&ldo;范增,如果我顾念着和李园的关系,而不肯施行你们的计划,你和尉缭是否要离我而去了?&rdo;
范增浓黑的眉毛一耸,极坦率地笑道:&ldo;如果公子妇人之仁至此,尉缭将弃公子而去,我也会在帮公子完成大梁使命后再回居鄛隐居。&rdo;
杨枫低沉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帐外叫道:&ldo;来人!请斗苏前来!&rdo;
第一百四十八章英雄
数日后,大军已抵大梁以北的大沟。
大梁城位于中原腹地,周遭环着丹水、睢水、鸿沟等几条大河流。魏人又在城北凿有大沟,城南凿出梁沟,以为这无险可扼守的大都会的屏障。整座城池城堞高固,陡直的墙围,高峻的城楼,雄拔的燧台,巍峨的拱门,彰显出金城汤池般的壮观雄奇。
远远的看到岿然伫立在漫天晚霞中的大梁城已在望中,新垣衍提马快行几步,来到杨枫身边,马鞭遥指,&ldo;呵呵&rdo;一笑道:&ldo;杨大人亦是知兵之人,今请看我大魏都城如何?&rdo;
此人城府甚深,素常总是摆出一副谦卑谄媚的嘴脸,此时言语间却是脱去了平日里那股子令人厌恶的甜腻腻的味道,很有几分意气昂扬、顾盼自雄之意。若非知这家伙十余年前就曾提出过&ldo;帝秦&rdo;的主张,杨枫还真会当他很有着国家荣誉感、自豪感。现下却是心知肚明,新垣衍不过是又变着个角度在施压罢了。
微微耸了耸肩,杨枫淡淡一笑道:&ldo;雄关倒是雄关,可在秦人眼里却也算不得什么?&rdo;
新垣衍凑近了些,挤出一脸可恶的媚笑,细长的眉毛飞舞起来,深藏着阴沉沉冷意的目光流闪不定,饶有兴味地道:&ldo;噢?原来杨大人不但知兵,还深知秦人心意。在下实在愚钝,不知我大魏人人引以为傲,固若金汤的国都怎的在大人眼中就这么不屑一顾。&rdo;
杨枫一拂袖,又黑又亮的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道:&ldo;新大人纵不知兵事,亦当知晓本国史实。昔日智、魏、韩三家攻赵,水灌晋阳,智伯尝有言&lso;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晋国之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皆号巨川。以吾观之,水不足恃,适足速亡耳。&rso;魏都东迁,大梁城以水为障,只防得仁者之兵,安能抵敌暴秦虎狼之师。恐秦人一旦东下,坚城立成泽国,满城百姓皆为鱼鳖。&rdo;说完,也不再理会新垣衍,轻轻一磕马肚,冲前数步,对两道落在他后背阴恻恻大有玩味深意的目光恍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