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悚然一惊,一时心潮翻滚,居然真在雅湖小筑遇上了当世大才韩非。转头看去,那韩非却坐于下首,隔了两席,看得并不真切。
韩非看着容光焕发的纪嫣然,吭吭哧哧地谦逊了几句,就静默着再说不出别的了。
杨枫忽然觉得很可笑,瞥了目光热切地看着韩非的纪嫣然一眼,撇了撇嘴,悠然一笑。
也许,纪嫣然真是一个巾帼奇才,不负了她的才女称谓。积极地投身于社会人生,力争摆脱男性附庸的&ldo;花瓶&rdo;地位,以塑造其自我存在价值。但看她邀约了信陵君、龙阳君魏国两大权臣,一开口又要和韩非探讨法、术、势,便知她自立济世的用意所在。然而,前来雅湖小筑的,又有谁不是抱着一份猎艳的心理,填词赋诗,奏琴弹曲、感风吟月倒也罢了。谁有那份心思在此正襟危坐地讨论治国理念、富国强兵之策。充其量不过是做出一副饱学模样,夸夸其谈,竭力炫耀自己广博的学识,搏美人青眼一粲。纪大才女心志高远,却完全没有现实支撑,良苦用心只能如镜花水月般,沉酣出入于她自己的心灵世界。
龙阳君眼尾一撩,眼风轻飘,笑吟吟娇嗲地道:&ldo;杨公子似乎有更好的见解,可否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rdo;
杨枫一皱眉,眼帘低垂,摇了摇头,漠然道:&ldo;在下粗莽之人,只识军阵厮杀,哪有什么真知灼见。&rdo;
第一百六十一章驳难
来自各个方向涵义不同的目光,又齐齐聚在杨枫的身上,惊异,鄙夷,轻蔑;;;;;;
纪嫣然修长纤秀的双眉微微一蹙,空灵宁澈如秋水的眸子淡漠地盯了杨枫一眼,目光转热,又移到有些木讷局促的韩非身上。
信陵君讶然地转过头,眼里剑一般锐利的寒光一闪即逝,深沉地凝视着杨枫,眼光流闪不定,赞赏中隐着深深的警惕戒惧。
杨枫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一脸的平静漠然,似乎毫无所觉,若不经意地瞥了瞥嚣魏牟。
嚣魏牟神色萎顿,瘦脸灰青里泛着惨白,已失去了咄咄逼人的声势,鼓凸的金鱼眼虽仍然流露出骨子里凶顽的戾气,但光彩黯涩了许多,只是那阴毒的目光却还不时睃着杨枫。
杨枫冷然一笑,眉毛微微一挑,一阵轻松,越发沉着冷静,杀机也更盛。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在朱亥雷霆一击下,嚣魏牟受创颇巨,可蛮暴依旧,贼心不死,岂非自寻死路。
风韵超逸的纪嫣然深潭似的美目幽幽地投注在韩非身上,浅笑盈盈地道:&ldo;韩非公子认为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儒、墨皆称兼爱天下,视民如父母,以仁为治。而公子则认为需以严刑峻法为治,立论&lso;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rso;,&lso;贵仁者寡,能义者难&rso;。难道公子心中,人性便恶到这等地步,而无善念吗?&rdo;柔婉中带着慵懒的声音令席上众人心里不由得都升起一种熨贴之感。
韩非很有神采的眼睛闪着亮光,向纪嫣然笑了一笑,轻咳了一声,便要阐述儒家所持仁义之说的迂腐荒谬,举证当今时世,仁义不可行,需得以法制治国安民。只可惜他是一个敏于行而讷于言之人,笔下纵横捭阖,气势恢宏,要在语言上完整地表达阐论出来却力有不逮,说了几句就难于为继,挣得满脸通红,额上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越急越乱,结结巴巴的,不时噎住,费力地蠕动着厚厚的嘴唇,前言不搭后语,笨拙、难堪的模样叫人看了着实可怜。
细碎的脚步声响,四名俏丽的婢女捧着用银盘装盛的时鲜果品一一呈到各人的几案上。
对面龙阳君下首第三席上的一名颇为俊逸,长着飘飘五绺长髯的中年人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捋着胡须,斜睨着韩非,高傲地冷哼一声,打断了韩非,一脸不屑,很慢却语意铿锵地道:&ldo;韩非公子差矣。民,皆有向善之心。施厚爱于民,以仁义教化育之,则民纵有横恶不法者,亦可归心向善,卖刀买犊。若公子之言,纯以严刑峻法之道治民,以杀去杀,以刑去刑,甚至;;;;;;&rdo;他有意一顿,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叩了几下,&ldo;公子居然主张&lso;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哼哼!荒谬之极!以暴去暴之举,民,乃不知仁爱,不晓义理,暴戾之气充塞天地,盗跖不绝。乱天下者,正公子之法也。&rdo;
韩非又急又气,红头涨脸,偏又拙于言词,一肚子话倒不出来,勉强干涩涩地挤出几句,也是毫无反击的力度。
韩非下首又有一人点头道:&ldo;徐大夫言之成理。先王治世之道足以为法。五帝、三皇,行仁义而王天下。昔,文王仁义治世,划地以为牢,何其仁德,民无敢逾矩者。今世法愈多,愈全,愈苛,民动则得咎,而天下愈纷乱。此非法之误国噫?&rdo;
龙阳君下首一个高冠博袍,双目深凹,相貌奇古的老者&ldo;呵呵&rdo;一笑,两眼微阖,摇首道:&ldo;非也非也!天道有常,五德始终!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德相生,五德相克,治各有宜。天人感应,顺乎于天,有例可循;;;;;;&rdo;
那人屏息静气,恭恭敬敬地长跪而谢道:&ldo;邹大师学究天人,集前人之所成,阐前人所未发,在下愚钝,敢请邹大师有以教我!&rdo;
纪嫣然美目深注在老邹衍身上,欣然微笑道:&ldo;邹大师博古通今,嫣然最喜听邹大师谈论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