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峰紧锁,无声地叹了口气,信陵君的眼里闪着寒凛凛的冷光,负着手踱了几步,尽力撇开烦乱,甚至是忐忑的心境,重新激扬起斗志杀气,一挥手,冷厉地道:&ldo;朱亥,点五百兵丁,随我来!&rdo;;;;;;;
乱!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爆发在了繁华的大梁城中!
人烟稠密,商贾如云,繁盛富庶得堪与临淄相媲美的大梁城一片嚣闹混乱。撕裂的喜庆红稠蝶影般漫天飘飞,掉落泥淖血泊,取而代之的是飞腾的火舌,溅射的腥赤血花,填街塞巷,笼罩着一派哀号惨嘶。到处是惊惶失措、吓得面无人色,四处躲避散逸的人群,到处是执刀挺枪,杀气腾腾的兵将,到处是奔逐厮杀,是腾闪的刀光剑影,是瑟缩辗转挣扎在铁蹄刀枪下的无助人影,是恐怖迷惘的眼睛,是横七竖八的尸骸;;;;;;
城西,热闹的手工业作坊区,闾里,三所相邻的院落,已经被打通连成一片。大热的天,正房中,一个相貌平平,毫不出众,身材已显见发福的布衣老者正双目似睁非睁,倚着张粗木小几坐在窗前,纯然象个衰朽的老匠师。
房门被轻轻拉开,门边一个精壮剽捷的中年人轻声道:&ldo;君上!来人了!&rdo;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进房里,仿佛刻意躲避着阳光,倏地闪在一处昏惑的暗影里跪倒道:&ldo;启禀安平君,城外燕人的伏击发动了。龙阳君方面死力抵挡,情形大是吃紧,应成两败俱伤之势。燕人只有田光、尤之现身,燕丹不在其中,李将军使小人回报,若有可能,他将就势除却那两人。另外,小人潜踪回城时,南城一带已乱,市井传言信陵君为争权,伏击龙阳君和赵使。&rdo;简洁了当地禀报完毕,幽魂的语声戛然而止。
&ldo;嗯‐‐&rdo;拖着长腔应了一声,田单缓缓摆了摆手。
低首一礼,幽魂蛇一样地游了出去,倏忽不见。
&ldo;君上!&rdo;剽悍中年人很有着几分兴奋地叫道,目光热切地看向齐国第一号风云人物‐‐安平君田单。
田单脸上一个得意的浅笑一闪即逝,语气平和淡漠地道:&ldo;中夏,不急!&rdo;
&ldo;是!&rdo;刘中夏应了一声,飞快地瞟了泰然自若、不动声色的田单一眼,拉上了房门。对于这个面目黧黑,甚至带着几分土气的君上那变幻莫测、深沉的胸次城府,近二十年了,他始终脱不了打心眼里发出的那份敬惧之心,每每都象现在一样,看不穿他心中所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第二百零六章狙刺
手指在小几上轻叩几下,田单微昂起头,眉梢一挑,眯缝的眼睛倏地睁开,闪射出尖锐、冷厉、诡谲的强光,眉宇间洋溢着阴鸷之色。外貌看着朴讷、乡愿的田单,整个人的气韵立时为之一变,象极了一条冬眠复舒蛰伏盘曲的蚺蛇,正纵横吞吐着闪烁不可捉摸的丫状舌,深沉而冷翳。
撇了撇嘴,老谋深算的田单冷笑了一声。事情正朝着他乐于见到的预期方向发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已经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了。如果龙阳君借机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敉平信陵君的势力,那么,魏国就得割让事先允诺的边境七座城邑。如果信陵君不甘束手待毙,以断然手段翦灭龙阳君一党,权臣压主,独揽大权。那么,貂勃将直接南下寿春,而贯珠将飞骑西行入秦,言伐魏之利,他要联盟秦楚,约共攻魏,三分其地。魏无忌在列国深孚众望,但其德才也极遭人忌,相信没人愿意看到魏国落入他这样一头无法钳制的猛虎手中。在魏国陷入权柄生死之争人心惶惶的时候,在实力大减的魏无忌集中全力收拾残局的绝佳时机,三国联军施雷霆一击,信陵君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挽覆亡之厄。
微阖上双目,田单又轻蔑地撇撇嘴,阴阴一笑。哼哼,那个龙阳,那个魏无忌!七座城邑!浅薄无知得很,这点蝇头小利也值得他田单轻身犯险?两千五百技击精锐,不过为了安蠢头蠢脑龙阳的心,坚定他行险向信陵君发难的决心罢了。纵使以逸待劳,纵使双方两败俱伤,投入战阵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压垮一方,他也不会动手。魏国的萧墙之祸,就得全部由魏人自己承担,他不会让魏人抓住同仇敌忾、矛头外指的机会,一丝一毫也不会。
想起几日前龙阳君乘着夜色秘访时笑得象冬日暖阳般的笑脸,湿润的眼睛,执手嘱托感谢时的拳拳盛意,田单藏在眼帘下的眼睛掠过一道亮光,不屑地自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齐雨为使邯郸,调停赵燕征战纠葛。旦楚集结了八万人马屯驻于东阿,世人只道是齐国不愿赵国亡燕,以兵势威压赵人罢战。这也未免太小觑了他田单‐‐他但凡用兵,着眼点岂在于一,往往必收一举数得之效。旦楚大军,不但是对赵国的威慑,更是一个疑阵。他要把天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赵国,而魏国一乱,大军迅速南下,席卷河内郡,再尽收昔日五国伐齐时魏国夺取的故宋地;;;;;;将一大片疆域纳入齐国,以置属邑。
齐国滨海之国,虽不若秦赵楚燕诸国有后顾之患,却也遏止了开疆拓土的余地。经历了乐毅伐齐之役,国势剧衰,这是一个难得的复振机会。而袭破魏国,既中兴国家,他也能暂时脱开朝堂上政敌们明枪暗箭的攻讦了。
一念及此,田单忽然被触动了心事。伸出手抚了抚肌肤已渐松弛的面颊,看着手上的老人斑,皱了皱眉,鬓边青筋跳了几下,心头的惨淡升到了嘴角,忧郁地惨然一笑,一阵迷惘犹疑,深深叹了口气,胸臆中一股酸涩之气直涌上来。虎父犬子,徒唤奈何!自己纵有雄心,终是年事渐高,精力颓丧,儿子不成器,难继勋业,更无能胜任复杂的朝中政务,让他承继封爵,只会把全家老少带入泥淖。可自己这些年来已成骑虎之势,怎能轻易遽下?或许,此番魏国事了,就不要再求爵禄以犯忌遭嫉,也不要再卷入储君之争了,还是多求取良田美宅,慢慢做退步计,也为后世子孙谋一世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