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微微点头,闭闭眼睛,微喟了一声。
尉缭嘴角不屑地一撇,轻蔑地一笑,道:&ldo;乌老爷子年迈,族中子弟浪荡纨绔,实则这么年能撑起家族事业的唯有乌大少一人。但看打理生意十二仆头尽外姓者,佐理族中大事的乌卓、乌果、乌光等诸人,非收养的孤儿,就是族中微寒之人,可知乌家衰颓之象已显。却是不当使之以故旧关系再交结诸戎,引为家族外力,致主从不辨。&rdo;
范增慢慢平淡地道:&ldo;乌果手腕顺溜,言语便利,极是恰当稳妥人选。公子留他并乌光数人身边使唤,乌大少不会不允的。届时以军务遣他南下勾当便了,无需通过乌家上层。&rdo;
杨枫略一变色,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但只看着尉缭,惊疑奇道:&ldo;我还不知先生对各国形势研探如此之深,便连戎狄的情形也知之甚详。&rdo;
尉缭似乎瞅了杨枫一眼,语气淡然,很随意地道:&ldo;我游历流浪天下有九年之久,足迹遍及三晋、齐鲁、两淮,人间的凄惨不平,我见得太多了。我尝以僚属门客之身,历过三次战阵,困过四次围城,下过一回牢狱,易子而食,拾骨而爨的最困敝境况也曾遭遇过。战阵上逃越,围城中株守,山野里流亡;;;;;;九载沧桑,历遍人世,尝尽人生,识透人心,认知天下大势,也寻觅能一展所学之处;;;;;;&rdo;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仿若漫不经心地道,&ldo;天下大势!世人皆认为不可为之事,我偏觉得不可为处有成功之望。&rdo;
杨枫的心情如潮般忽涨忽落,顿住脚步,目光一闪,望着暗影里尉缭的脸。
隔了一阵静寂,他在沉思中邈然一笑,续上了开初的话题,道:&ldo;用间的第五方面,即&lso;乡间&rso;的长期布置‐‐待得在河套地区立稳脚跟,从中擢选出忠诚而精干的人,派遣他们回到原籍,衣锦还乡,但仍象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抓住一切合适的机会,以不经意的态度向乡邻亲朋灌输&lso;代郡&rso;的好处,拉拢撩拨困顿、迫切希冀改变生活现状的乡人的心。就是不愿离乡背井的人,也在他们心中慢慢植下&lso;代郡&rso;的影子。如果没有机会,那么便不动声色隐伏下来。战事起时,这些人就是早经潜伏下的间谍,为我们传送对方守卫警备的情报,在敌后组织起反抗的力量,制造谣言混乱,进行尽可能多的骚扰。如若力量足够,就焚毁粮草,背后夹击,反戈发动内应。你们可以想像一下,两军对峙时,对方虚实尽被我所洞悉,又士气低落,内乱不断,对于我们会是何等之大的优势。一个人的成功是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的,但千百个&lso;乡间&rso;的成功将积少成多使我们赢得一次次重大的胜利,进而赢得整个天下!&rdo;
尉缭心头一突,身子不由得倾前了些,和范增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悚骇然。在一场战争可能发生前的数年乃至于十数年前,就深入敌对国的底层,布下间谍,安插下一个个钉子,和下层乡野小民农夫打成一片,宣扬己方的好处,刺探情报,慢慢剥离对方的民心‐‐&ldo;乡间&rdo;竟能如此使用!也竟能用到这样可怕的地步!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眼中天才得匪夷所思的公子心里正千百遍地懊丧。当时在现代社会,哪曾想过有朝一日要在古战国时代讨生活,机械、制造等等方面固然是一窍不通,最没脸见人的是,基本上五谷不分,对《农政全书》、《天工开物》一类著作更全无兴趣。什么韧性铸铁犁铧、曲辕犁、轮辗磨、链斗水车;;;;;;多少农业栽培技术和农机器具只知其名,具体形状构造则两眼一抹黑了。否则若是能以大量的&ldo;发明创造&rdo;开创一个农业大革命,何愁不能最短时间内在河套地区,乃至辽河平原、三江平原、河西走廊奠定稳固农业基础,又何愁不能牢牢攫住小农们的心。
尉缭眼里光泽流转不定,又眯缝起了眼睛,缩聚得更深,灼闪着阴阴幽冷的光,冷冰冰地道:&ldo;闻公子之言,缭却又有了一条令秦人后院起火之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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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群策(终)
尉缭严冷地道:&ldo;秦国,得以俯瞰天下,非独奖励军功、崇本抑末国政之力,亦在其地利使然。关中地本肥沃,西北戎狄地区出产牛马,足食足兵。秦惠王时,司马错灭蜀,后又复灭巴。巴蜀富饶,沃野千里,出铜铁木材,取其地足以广国,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秦不啻如虎添翼,故得支持连年征战而力不匮。&rdo;
深邃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星寒芒,尉缭尖厉地冷冷一笑,道:&ldo;秦得巴蜀不过数十载,为求其助力,免后顾之忧,乃以怀柔手段对巴蜀之人。寡妇清出身蜀地巨族,家有大丹砂矿,富可敌国,秦以王室大将与其联姻,优礼以待。昭襄王与巴人盟誓,秦犯夷输黄龙一只,夷犯秦输清酒一锺,示秦绝不无故犯夷之亲善意。然而,巴蜀西辟之国,原为戎狄之长,秦以诈术吞并其地终是日短,人心未及尽附。秦国图谋天下日急,巴蜀是它最重要得力的后方保障基地,赋征日重,供给军费粮饷,巴蜀之人得无怨怼乎?蜀主更号为侯,权柄尽落秦臣之手,得无异心乎?缭可从中设计,令此戎狄匹夫堕于术中而不自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