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飞快电转,老头转有些怨愤杨枫了,怎的如此疏失,又如斯无能,便不知晓抗辩,只傻愣愣干杵在那儿,任凭尉缭搅风搅雨。微一沉吟,皮相国轻咳一声,颤巍巍地道:&ldo;尉大人所言甚是。黑衣忠贞之士,三尺童儿尽知。赵霸从逆,死有余辜!然遣调武士入魏实出先王诏旨,似与杨大人无涉&rdo;[
言犹未了,尉缭霍地转身,面朝西南方王城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ldo;砰!砰!砰!&rdo;很响地叩了三个头,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痛切悲愤地道:&ldo;先王,温仁宽宏,风素雅德,立诚慎始,播行仁义。治国理政,必恕、必诚、必信,言行如一,择善固执。赵穆,心藏祸机,阴谋险诈,借先王推诚臣下,行谋叛逆举。举凡匿藏祸心逆行,何事不假先王之名。先王仁心慈德,安知贼子鬼蜮。若遍召宗室封君于宫中设飨饮宴庆功之举,谁人又会料到竟是其为弑君篡位所定奸谋。&rdo;
看着尉缭死抱着孝成王&ldo;圣明&rdo;的大腿,高举孝成王&ldo;仁德&rdo;的牌位,叫嚣着扣大帽子,一番话刚讲到一半的皮相国噎得张口结舌,气得&ldo;吭吭&rdo;直喘,再论下去就只能干犯大忌,变成指斥孝成王昏聩无能了。
群臣更没人敢在这当口接茬,一个个又开始进入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入定状态。
尉缭悲愤莫名,哑声继道:&ldo;君死社稷,臣,固当从之。先王被难,不屈从容死于贼手,吾等自当效节死义。唯当此主少国疑,为保全君国,定新君,保宗祀,吾等不能轻身致死,以一死沽名。但尽忠报国,完先王遗志。皇天后土,式鉴精忠。&rdo;对着赵偃大礼参下。
见此光景,众人如何不知该怎生做作表演,参差跪伏在地,指天誓日,欢腾嘈杂的谄媚表忠声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又响成了一片。
苦耐着性子,神游天外,蔫蔫坐着的赵偃睁大了眼睛,忽而体味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得意,不自觉挺直了身躯,志得意满地左盼右顾,心下对那个慷慨激昂,率先跪伏的家伙大起好感。
议题一下被完全岔开,反成了尉缭的效忠表演,又仿若坐实了杨枫勾结赵穆的罪名,木着脸随众跪倒的皮相国气得双颊颤抖,肚子一鼓一鼓的,几乎将仅剩的几颗松动的老牙咬得粉碎,转脸瞪了许历一眼,趁乱用力挥了挥枯瘦的手臂。
许历若无其事,扭过了脸,却是动也不动。
第二百六十章焦鹏(三)
韩晶心里&ldo;咯噔&rdo;一下,脸色阴郁,眉梢现出了灼色,频频拿眼睃几位位高权重的重臣。
她可非少不更事、只知嬉戏游闹的赵偃能比,朝堂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她知之甚稔。这次叛乱敉平后的首度朝会会出现针对真空权力场的角逐已在她的料中,在平叛中独揽军政大权的尉缭定将力固到手的权势也不出意料。可以说,她甚至希望尉缭更贪残更嚣张更跋扈些,迟发不如早发,只要引发朝臣们的疑忌公愤,她就可以借势削夺根基仍浅的尉缭的大部分权柄,收回大权。
目前,乐乘、邹兴贵与叛,赵方殉难,邯郸竟没有一个军方的有力者。舒祺统带黑衣,与军旅不相属统,朝中为制衡安全计,这两个系统历来泾渭分明。颜聚一介粗率莽夫,早被尉缭攥得牢牢的。可以稍分尉缭权势的,唯有出身代郡的杨枫不乏权谋的他本身有军功,背后又有廉颇、李牧,足可遏制尉缭。她有意以不作为为尉缭铺设了一个争功的,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失控。尉缭纵横捭阖,舌辩滔滔,牵引带动了满朝臣工。皮相国衰迈虚孱,说一句长话都得缓上两口气,屡屡在关键时候被奸刁的尉缭抢断话头,倒反象在为他接腔,摇旗呐喊。而许历、李左师竟沉住了气不言不动,听凭尉缭一手遮天。
面对一筹莫展的局面,韩晶的心里既懊丧又着实愤怒。她根本不信杨枫是赵穆党羽这种无稽之谈,但尉缭就做得又狠又绝,挖空心思地将杨枫靠向逆党,偏没有朝臣肯出面为之辩白,杨枫居然也没有砌词自辩。那么接下去那个心怀叵测之徒会怎么做?奏请彻查杨枫?以疑而暂缓封赏?无论怎样,都将无法利用杨枫牵制尉缭了。不过,看来杨枫的权谋手腕似乎远逊于尉缭,当真启用,只怕也难起什么作用。
仿佛正专注地听着朝臣们连篇累牍地歌功颂德,表贞效忠,韩晶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无数念头飞转,急遽地思忖盘算未定。
朝臣们那听了令人脸红的谄谀媚词说得已经再翻不出什么新意了,声音渐渐低歇了下去。
杨枫眼帘略略低垂,庄容道:&ldo;太后,储君!杨枫奉诏使魏,非独为送婚,另领有先王密诏。黄金七千镒、武士二十人,皆有所为。唯此事不宜宣之于众,臣望于朝会后造膝密陈太后、储君。&rdo;
群臣错愕地面面相觑,殿堂里突兀沉寂下来,活跃的气氛又凝聚了。
当日赵倩远嫁,草率粗疏得完全不合礼制。不但魏国未遣派重臣迎亲,便是赵国自身的仪礼方面也是草草塞责,大有缺憾。甚至赵倩座驾的马车,连四骑蹻蹻同色的牡马都没凑齐,更遑论镳镳朱幩、翟茀之类的华美盛饰。其时许多朝臣还引章据典地上书孝成王,认为于礼不合,有辱国体。却被孝成王一句秦新君立,恐有东进意,须借联姻事宜稳固三晋联盟堵了回去。对这件事好些人至今还耿耿于怀,却听闻其中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一个个不禁好奇心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