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唇边掠过一抹冷笑,提马上前一步,扬声道:&ldo;弟兄们,昨日灰胡马贼侵袭,虽说被成功击溃,贼首灰胡授首,但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据确切的消息,我军南下线路已泄,前方尚有莫测的凶险。重任在肩,我辈更需加倍勤谨,加倍小心,万不可因此胜而滋生骄矜轻敌之心。昨晚,平原夫人明鉴于此,虑我等势弱难与贼相持战。故我们商定,舍弃既定路线,改向东南,沿河南下,从速进军,脱开这一带易为贼人所乘的山林地区。&rdo;
马匹又向前踏进一步,面罩寒霜的杨枫眼里陡然爆出冷森森的厉芒,逼视着一个个肃然挺立着的军士,沉声道:&ldo;昨夜,侦伺的斥侯发现,有人趁夜偷偷溜出大营南行,目前尚未查出是谁,目的何在,但我也不得不加以防范。适才已清点了军中人数,从现在起,大军中人众,每十人编为一队,每日宿营、启程,各清点一次。凡不得军令,私行离大队者,以通贼论处,立斩不赦!凡队中有人逸走者,全队连坐,斩!&rdo;
车驾里的平原夫人遥遥听着,脸色阴沉得像灌了铅,全身都在微微发颤,狠狠挫着银牙,手指甲已深深掐进了手掌心,美目中灼闪着恶毒、愤恨的光芒,&ldo;杨枫!杨枫;;;;;;&rdo;从牙缝里,她狠狠地迸出了这几个字。
一声令下,号角鸣响,人马折向东南而去。
舍弃了大道,道路愈加崎岖难行。虽是将洹水之役掳获的几百匹健马尽数调拨给了辎重队和少原君,但众多车仗时不时的依然得靠人力推扛拉拽。行不多远,几乎所有人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杨枫立马道旁,看着士卒驭夫们满头满脸汗淋淋的,浑身上下热气蒸腾,拖长了的队形也断断续续地有些凌乱,不由得眉心纠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ldo;兵贵神速啊。&rdo;
自从来到战国时代,从戎领军以来,他便一直统带骑队,讲求的是剽捷如风,飘忽无定,瞬息百里,眼前这种迟缓的行军速度怎不令他心中焦灼。何况在山野丛林中,骑兵驰骋回旋的长处全被地理条件遏制住了,若不能尽快进入河南人烟辐辏的平原地区,费尽心机打乱各路敌手的布置,争取到的一点主动权就将丧失殆尽,而且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增了无限凶险。
沉吟了一会儿,杨枫拨过马头,对随侍在后的展浪道:&ldo;展浪,今晚宿营后,将粮车舍弃,粮食按每人十日口粮的份额分到每个人手中,自行携带,从我开始。还有,自明天起,每日增加两个时辰赶路。除公主、两位夫人;;;;;;少原君及女眷外,所有人全部步行,马匹集中调拨到车队中使用。行进途中,若车辆有折辐脱辋、断轴毁轂等故障,即刻放弃,推翻到路旁,不得耗费时间修葺。在此我们地利全失,必须加紧在最短时间内走出这一大片山林,渡过黄河。&rdo;
展浪有些惊异地道:&ldo;师帅何必也自携口粮步行。弃马步行,弟兄们岂非舍长用短,再说,拿我们的马匹当辕马使唤,实在也太糟蹋了。&rdo;
杨枫凝视着展浪,微笑着轻轻道:&ldo;展浪,这就是驭军之道啊。中途改道,行程甚艰,且让将士们自携十日口粮。马队是我亲近私人,禁军皆是步卒,不时又需推拽车辆,人之常情,得无怨言?处事偏颇,怎能令人效命疆场。再施于铁腕手段,纵能压下不满的声音,亦会使人衔恨于心。何况现下延缓行进速度的是辎重车辆,耗费人力不如由畜力承担;;;;;;有些事,身体力行自己做起来,比讲千百句空话更有用。&rdo;
想了想,展浪脸色严峻地道:&ldo;是。若是少原君的车辆半途有了故障,他又不肯舍弃呢?&rdo;
杨枫瞥了他一眼,漠然道:&ldo;你去找斗苏,他是军政司执法,知道该怎么做。&rdo;
&ldo;是!&rdo;展浪在马上微一欠身,&ldo;我这就去安排。&rdo;
&ldo;等一等。&rdo;杨枫随便地一笑道,&ldo;再传令,无论是何身份,每个人除必要的装备、口粮外,多余负重不得超过十斤,以免延宕行程。&rdo;
展浪一愕,顺着杨枫的目光转头看了看少原君的车队,恍然一笑,拍马而去。
此后的八天,大队人马每天疾赶六个多时辰,顺利进入了雍榆地界,眼看着再赶一两天,就能脱出这一路的山峦密林了。
八天来,共有三十余乘发生了故障的大车被推翻到路边以疏通道路,其中倒有二十多辆车是少原君的。每推倒一乘大车,少原君都如丧考妣般跳着脚又叫又骂,双手颤抖,两只小眼睛直向外喷火。
然而军中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大部分家将,对他的暴跳如雷尽皆采取一种视若无睹的漠视态度,奴仆们在额外负重不得多于十斤的强制军规下,实在也分担不了多少财货。于是,几天下来,他的女婢,进而是姬妾,只得下车步行,一辆辆乘坐的车驾纷纷腾给了资财。
到了第四天,嗜财如命,悭吝得出了名的少原君将自己的座车都腾了出来,自己坐到了车辕上,便是平原夫人的车驾,也被他好说歹说地塞进了几大包细软。此后,一有大车被推倒,早已急怒攻心,咳嗽不止的少原君便不顾斯文体面,剧咳着破口大骂,直骂得声嘶力竭,喘不过气来,有几回甚至背过气去。几天下来,年未满二十的少原君看着倒老了十几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