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摸着颌下的胡茬专注地听着,笑逐颜开,激赏地侧脸看了看尉缭,点头道:&ldo;暗遣细作潜入巴蜀,不断制造秦国官吏兵将与当地土人的摩擦冲突,降低秦在巴蜀之地的威望,减弱它的控制,甚至激起民变、政变,让巴蜀由秦国稳固富庶的大后方变成一块让秦人深陷其中的烂泥淖。&rdo;
尉缭古怪地一笑,声音里漾着自矜傲然和几分嗔怪不悦,&ldo;公子,难道缭便技止于此吗?些须冲突倒是不难挑起,略乱其心罢了。但那些戎狄焉是秦国百战雄师之敌,一旦蜀地略有所不稳,大军自栈道入,如山击卵,相反会加大秦国对蜀地的统治控制。蜀王一脉?公子却还是莫抱希望。他们绝无那份胆量实力挑衅秦国兵锋的。&rdo;
杨枫唇边的笑意一僵,脸上升起了一片赧红,垂下视线,抿了抿嘴,苦笑了一下。
尉缭的脸&ldo;唰&rdo;地绷紧了,陡然变得冷漠阴沉,犀利的目光中流露出狠厉灼人的森森焰芒,冷凄凄地一笑,沉静中发出逼人的锋芒声色,漠然低肃地道:&ldo;蛇打七寸!魏无忌的弱点在于他爱惜的羽毛、高洁的名声。秦人在巴蜀之地的软肋何在呢?寡妇清是一个!&rdo;
&ldo;什么?&rdo;杨枫有些迷糊。范增也不解地看向尉缭。
尉缭双手据案,身子更倾前了些,一派胸有成竹的从容淡定,只是,发着沁人寒意的眼光让他在一瞬间有了种巫神般一切在握,决断世人生死的味道,凛然道:&ldo;寡妇清既美且慧,既贵且富,云英守寡,尤其是贞节的象征,于蜀地位甚是尊崇高贵,而还另有一个大丹砂商的身份。商鞅崇本抑末,法术治国,文学游说之士,不许入秦,故山东游士多反对秦俗,&lso;飞兔&rso;鲁仲连有&lso;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rso;愤激之语。大商贾以从事末业,也难立足于秦。其实,若吕不韦得势为相,以其商贾出身,大肆豢养学士、门客,编书撰文之举,或可大扩秦政影响,颇清除一统之障碍。但就目下而言,专事农耕的秦人兵锋虽健,助力犹未全也。公子且想,假若,寡妇清在咸阳以秦人的缘故出了什么难堪的意外‐‐那么,后果会是如何?&rdo;
杨枫眉峰一蹙,倒抽了一口凉气,突兀的有一种很棘手的、茫然若失的感觉,有些迷惘的心境无法冷静地分析跟上尉缭的思路。
尉缭冷峭地微微一笑,&ldo;由此,寡妇清自不会腆颜苟活,秦国将大失蜀地民心,巴蜀各家族势力我们得以从中利用矣。丹砂穴无主,巨利所趋,族中争斗必起,势将有求秦廷扶持者,我们再可资利用,舆论汹汹,渲染秦王实乃暗吞其家业,秦则又大失商贾之心矣。&rdo;
杨枫和范增皆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都只怔怔听着。
尉缭的神情愈冷,眼里锋芒愈利,&ldo;秦昭王时,蜀郡太守李冰造都江堰,大兴水利,开辟稻田,免除水旱灾害,闻说近年皆得大丰收,此堰实是大患。缭游历三晋时,在韩国曾邂逅结识一人名郑国者,他精通水工,但不得志于韩。缭可修书招致之,秘携死士,往勘都江堰。择夏季江水量大湍急时,掘破之!万顷良田成泽国矣!与此同时,将入蜀栈道焚毁破坏殆尽。那么,巴蜀就将真正由秦国稳固富庶的大后方变成一块让秦人疲于奔命、深陷其中的烂泥淖。&rdo;
冷汗从杨枫头上直渗出来,他的脸色惨白,眼前一片昏黑,心头充塞着震撼性地恐惧,惊骇,愤怒。迟滞不动的双眼直瞪着尉缭,手指在微微发抖,忽而感到了全身发冷,只想着尽快截断尉缭不可理喻式、疯狂狠厉的计划。
&ldo;够了!&rdo;终于,他嘶哑着嗓子厉声喝道,&ldo;我不愿眼看着秦人一统天下,是因其暴虐,无恩恤下,权使其士,虏使其民。汝乱蜀之计,或可逞于一时,然视民生何堪?枫尝闻,&lso;欲善无厌&rso;,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我们相孚相得,剖心坼肝相信。这两条计策,义苟不取,决不可行;;;;;;郑国水工良臣,我也闻听其名,你修书延请他前来。河套平原开渠引黄河水,自流灌溉,发展农耕,大有借重发挥他的才能处;;;;;;前些时邯郸乱起,吕不韦阴使人劫救嬴政,却落入我安排监视质子府的斥候手里。我把嬴政交与你,你看着如何利用与吕不韦交涉吧。&rdo;踱开两步,咬咬牙,回身扬眉瞪着尉缭,一字字道,&ldo;乱蜀二计,休再提起!&rdo;
范增深深盯了尉缭一眼,表情中分明的含了警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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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图存
身下的干草&ldo;窸窸窣窣&rdo;一阵响,全身被汗水浸透了的赵穆再一次挣扎着从梦靥里醒来,昏沉沉地扭了扭身子,被绳索紧紧捆住麻木的四肢和几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立刻刺醒了他晕眩的头脑。
心跳得很快很急,嗓子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ldo;咻咻&rdo;喘着,他紧咬住牙关,勉力支撑弓起蜷缩着的身子,空茫疲乏的双眼扫过黑暗的小屋‐‐他自己不知呆了几天的独有的世界。黑魆魆的光线里是一派死的寂静,四面墙浸染着窒人的晦暗,恶腐混浊的空气在闷如蒸笼的小空间里熏人欲呕。
象一条蛇一样,他努力挺起身子,向一隅墙角滚爬了几步,一阵强似一阵的眩晕感瞬间又凶猛地袭了来,肠胃间一抽一抽的痉挛抽搐越来越凶,两种猝不及防的疼痛仿佛涟漪般一圈圈扩展侵蚀向全身。&ldo;呵!呵‐‐&rdo;赵穆眼睛眯得只剩下两条窄缝,视线散漫开,脸颊被痛苦扭曲得不成模样,虾米般佝偻弓蜷成一团,不自觉地战栗着,自喉咙底压迫出一串不连贯的、有气无力的低哑嘶吼。一身湿了干、干了湿,浆硬得紧绷绷的衣裳漉得湿淋淋的,粘腻腻紧裹在身上。似乎过了很久,终于,这种令人几欲发狂的痛苦在经过一段长时间汹涌的延续后,慢慢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