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答话。
大黑球讶道:“伏禹!有什么问题?”
我举起手,沉声道:“梦还不见了!”
两人愕然。
我垂手,苦笑道:“刚离开通道,梦还便离我而去,穿过有心盾保护的船壳,消失在我的思感网上。唉!没有了它,真不习惯。”
他们明白我的感受,那是没法说出来的。在这奇异的空域,充满不测的变量,而我最难面对的,就是逾百万个宇宙年的伙伴战友,将可能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大黑球道:“没有它,谁做我们的导航员?”
歌天道:“奇连克仑做得到的事,也难不倒我们。”
压下心里扰人的情绪,我道:“你们感觉到尘海的情况了吗?”
大黑球是没资格答这个问题的,我要征询的是歌天的宝贵意见。
进入缓冲区后,我们的神游级思感结合完成任务,各自分开,回复常态。心灵的结合须花很大的心力,而在结合中获益最大者是大黑球,令他初窥神游的境界,思感能首次以宇宙最高速率运作。假以时日,凭他的上进心,会有所成就。不过现在他的能力仍未足以探测前方尘海的奇异空域。
歌天道:“尘海是个狂风暴雨和汹涌怒海的混合体,各种处于极端状态的微子以错综复杂的形式交击鼓荡,形式千变万化的空间状况,令尘海成为最危险的空域。我从没想过宇宙竟有这么样的地方,思感能在这情况里是没法正常运作的,尘海内的微子亦与我们熟悉的微子不同,永恒地以极端的动态运动着,违反了宇宙的物理。”
大黑球道:“石妖是如何在这样的条件下生存的呢?想想都教人可怖。”
星鹫离尘海已不到三光年。
我道:“依我们的想法推论,到尘海后,石妖会用他的方法指示我们到浮游世界的航线。”
大黑球担心地问道:“星鹫挨得住吗?”
歌天道:“极子级的飞舰当然抵得住微子的冲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但这不包括传说中微子兽的攻击,那是暂时没法计算和预测的。”
大黑球心惊胆战地道:“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应变计划,当星鹫完蛋时,不致手忙脚乱。唉!在这样的空间迷途,后果不堪设想。”
我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绝不可分开,若星鹫解体,你变回大黑球就成,我和歌天会照顾你,就像当年在黑空的情况。兄弟们!准备!我们期待了超过一百万个宇宙年的尘海,就在眼前。”
下一刻,星鹫破进尘海的天地去,那是最狂暴的空域,也是最诡艳的处所。在这里,一切再不可以常理猜度。
“我的神!”
大黑球的狂叫声中,星鹫破浪逆风而行。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以风和浪去形容,但确实找不到更适合的言辞。若缓冲区是厚厚一层附在宇宙尽头的静态微子,缓冲区外的就是疯狂的动态微子世界。
“嘭!”
星鹫冲进了光、色、力的狂暴世界中,一切的形容再不适用,超出了任何言语经验,只能找最接近的东西作比喻。
小飞舰像条可怜的飞虫,落在一泻而下以万光年计的微子瀑布上,被溅射着似蓝非蓝、似绿非绿,超越了人类光谱的激流,带得直堕往空间的深渊,令我们有急跌的感觉。
星鹫的方向和定位仪器完全失效。一道一道五光十色、由微子射线组成的千奇百怪的洪流,横冲直撞着填满视野的空间,当洪流互相撞击,又或碰上水瀑,会爆开激烈的光芒色雨,产生轰鸣的爆炸声。洪流会变成卷旋的微子风,其动向不一,是没法测度的。在极端的视觉和听觉刺激下,一时之间我们似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思感神经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却是惨受蹂躏,被狂暴的微子运动产生的撞击力冲击得失去了扫描能力的完整性,变得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当以为眼前的情况会永远继续下去,一股强大无比,鲜红色的微子尘风暴从无而来,割断水瀑,爆开激溅数光年的光雨,卷得我们随风而去,翻滚抛掷,如狂风中一片飘零的孤叶,外面是没有边际的血红。
“喇喇喇喇!”
一道闪电般的激流,不知从何处飙来,狠狠命中星鹫的船首,令星鹫像陨落的流星般,带着大蓬光雨,旋滚转动,硬被轰离尘暴。
自进入尘海后,星鹫护盾的损耗仍是可承受的,但此击却令反应炉的极子能储量从四百节骤减至三百八十节以下,可见其威力的惊人。
歌天的能量输往引擎去,大黑球努力操控星鹫,使它首次在这狂暴的区域恢复动力和稳定。
前方下着大雨,由短促的微子射线组成,有疏有密,如墙如堵,打在船壳上溅起箭头般的雨花,我们却清楚那代表能量的损耗,一滴一惊心。
大黑球叫道:“尘海不可能是这样子的,没有飞舰和生物能在这里挨下去,包括奇连克仑在内。”
星鹫冒雨疾航,微子雨笼罩的区域广阔无边,超越了我们思感神经的极限,也因此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哪个方向是到浮游世界的正确航线。
撇开光雨的毁灭性,眼前的微子雨确是宇宙最美丽的彩雨,偏向金色,色彩变幻无方,鲜艳夺目。我也上了一堂微子物理的课,精粗不同的各类形微子,竟可组合变化出如此洋洋大观的微子天地,令我清楚感受到粒子物理无尽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