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回头,可即是岸?武松心中将这句话咀嚼来去。一片迷茫。只觉得身在五里雾中,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真不知说什么好。正怔忪间,只听外面有女子说话声。跟着又听见婴儿哭泣声。
和尚庙里听见女子说话声,原本已经是异事了,不过武松适才已经见到了潘金莲,虽然还没明白为何潘金莲会在这里。不过显然和鲁智深有关系,因此还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竟然有婴儿哭泣声?这竟是怎么回事?
他兀自跪在地上,回头去看时,只见方丈门开处,金莲依旧是那副装扮,一手提着酒壶,另一手抱着一名未满周岁地婴儿,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温温微笑道:&ldo;劳师父久候了,这孩子只是哭闹。哄了不睡,只得携来叫师父说说。&rdo;
武松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地,待想要移动身子时,却发觉全身的肢体都不由自己控制,嘴巴动了两下,哑哑地响了两声。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ldo;是她,是她的孩子!不会错,决计不会错,那脸上的温癣笑容,从来也不曾见过。只有对着自己地孩子,女人才会这般笑法!师父,师父,这孩子……&rdo;
武松心中已经如雷轰一般地隆隆作响,偏生好似魔症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却见鲁智深咧开了大嘴,好似甚喜见到那婴孩,伸手从金莲怀中将那婴孩接了过去,伸出一个铁棒头一样的手指,点着那孩子嫩的似如滴水一般的小脸。虎着脸道:&ldo;哭,哭什么?见到师爷爷了,如何不笑?咄!&rdo;对着这样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鲁智深居然在用狮子吼!
那孩子却也奇怪,在金莲怀中便只哭泣不休,一到了鲁智深怀里。身下垫着鲁智深地毛毛手臂。面前是鲁智深地光头大脸。耳中是鲁智深那如闷雷一般的狮子吼,他却竟然不哭了!一面咯咯地笑出了声。一面伸出两只馥白白的小手来,十个春葱一样的手指径去抓鲁智深地胡子。
这鲁智深的胡子有个名堂,叫做电光螺丝卷。根根都是盘旋如螺,平时卷曲着,若是发怒时,旁人是怒发冲冠。他大和尚没头发。那就是怒须扎脸,根根都要直立起来。现刻抱着婴孩,花和尚笑的开怀,只顾逗那婴孩,根根胡须越发卷的翘了起来,那婴孩便伸手去拉,拉直一根。手一松,跟着又卷回去,越拉越乐。笑得咯咯直响。
一个大和尚,抱着一个孩子。身边更有一个美貌的少妇,在那里轻轻拭着额上地汗……身临此境,武松只觉得这就是阿鼻地狱,无尽之苦!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他从地上奋然而起,呛啷一声,腰间戒刀已经半出鞘来,喝道:&ldo;在……这婴孩,哪里来的?!&rdo;
武松空手打的死猛虎,在梁山统率万人,豪气杀气凌于全山。他这一发怒。山寨纵有多少凶悍顽劣之徒。也要吓的不能言语。哪知鲁智讶眼睛都不抬一下。好似根本就没看到他拔刀。只当没有这个人在面前一般,仍旧是去逗弄那婴孩,那婴孩也仍旧去抓面前地螺蛳胡子,咯咯笑个不停。
只有金莲,也不看武松一眼,全副心思好似都放在面前的孩子身上,却轻轻地答了一句:&ldo;叔叔。这孩子。姓高。是你师兄和我的骨血。&rdo;
姓高!师兄高强的孩子!师兄高强和她的孩子!高强和金莲的孩子!
武松愤怒填胸。大吼一声,双刀出鞘,便要抢上前来。恰在此时,鲁智深眼皮一抬,两支电光眼向武松身上只一扫,喝道:&ldo;武松!你且看好了,这便是你的苦海!&rdo;
武松一怔。大叫道:&ldo;鸟的苦海,师兄欺我嫂嫂,辜负我所托。与我何干!&rdo;
鲁智深面上忽然现出怜悯之色,还没说话,金莲却在一旁柔声道:&ldo;叔叔,你错怪你师兄了。是我勾引了他的,一切都是我之所为。若你要恨,要杀。便来杀我罢!&rdo;
武松头脑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好似在离自己远去,只有金莲的话在耳边回响:&ldo;是我勾引他的!是我勾引他的!你来杀我罢!来杀我罢!&rdo;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古庙,那个他杀死了西门庆,又和自己的师兄割袍断义。放弃了对嫂嫂的一腔执念,无悔地冲入江湖路的那个古庙。金莲也是在那里说着:&ldo;你只管来杀我好了!我就是喜欢他!你自己没胆来爱我。偏偏见不得别个男人碰我!&rdo;
举刀,刀有千斤重。不,纵有千斤重,我武松天生神力,也将它举起来了!为何举不起,为何举不起?为了我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刀将如何斩下,斩的又是什么!
刀斩恶人,斩恶行,斩恶念!然而,如今这恶,究竟在哪一方?
呛啷一声,戒刀落在地上,武松晃了两晃。一张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双眼紧闭,仰天向后便倒。
第九章
大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这个头衔看上去光鲜亮,令无数官员为之疯狂,多少人看着头顶这个光环的高强口水拖的老长。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自然就会生出嫉妒之心,尤其这个对手按照国人传统的评判标准来说,还是一个堪称接近人渣的坏蛋,这心里简直就象翻江倒海一般。
因此,当高强真正深入到枢密院的工作中去时,才发觉这份工作绝对不好作。或许对那些循序渐进,几十年熬到这个份上的文官来说,大可垂拱而治混日子,但是新任的年轻枢密副使在上任初始的个把月当中,基本上处于无人搭理,无人问津,无人合作的三无状态,发出去的命令总被人阳奉阴违,三天就能得到的回文半个月都不见下落,坐在枢密副使的官廨中,连叫人倒茶都得三请四邀,气得高强两眼冒火星,却又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