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各族本是契丹臣民,就算契丹失政,这些人不再作辽民了,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投向大宋。因此陈规献计屯田,不单单是为眼前计,更是作了百代千秋的长远打算。但是这么作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制度上必须整齐划一,同一块区域内不能分了彼此,这样才便于治下人民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
若是如郭药师所言,要给那些驱使奴婢耕种的契丹和女真人也分配土地,参与屯田,这就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于那些被驱使的奴婢,该采取什么态度?对于这些土地上地财富和人力。又该用什么名义和制度去征收?
&ldo;因人制宜。因地制宜,说得容易啊……&rdo;陈规心中一叹,知道这个问题若是解决不好。很可能就会危及到辽东大计,只得向郭药师及众人道:&ldo;诸位大人,如今这屯田之计,乃是计口授田,每战士一名,可获分田地八十亩。战马一匹,可分田地四十亩,能耕种五年者便按照律令订立田契,以为永业。似此,则流民可集,人心能齐,证诸我大宋西北推行百年之功,可保其效。然而那些驱使奴婢耕种者。这田要如何授法?须知这奴婢乃是各人私产,即便是官府也无权过问了。万一奴婢不足,田地抛荒,我这里征用人力物力时。却都是按着田地来征,岂不是轻重不均。徒惹怨怪?&rdo;这还只说了税赋依据不同地问题,若是再考虑到那些自耕农和农奴们的法律地位问题,由此带来的行政和执法问题,林林总总,光是想想就叫人头大如斗了。
大忭为人沉静寡言,自打进
。一直不发一言,此时却忽然道:&ldo;陈大人言之有一桩要紧,既然相公属意我等招谕曷苏馆路女真诸族,彼等都是用奴婢耕种地,大人甲士不事农桑。若知我这里不许驱使奴婢,必然往投其本族女真,则高相公大计不免落空。&rdo;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料不到大忭不发则已,一发便点中了一个要紧的问题:生女真和熟女真,二者本是同族,先天上就占有优势了,要想招诱他们来投奔,势必要给以更好的待遇。如果屯田制度上不能给其提供便利,那不就等于将这些人又向完颜阿骨打地手里重重推了一把?
但如果不给女真人田地,却又会给了他人以可乘之机,在辽东目前民族矛盾尖锐化的条件下,一点小问题倘若放大了来看,什么&ldo;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do;之类的心思势必油然而生,不可遏制。郭药师有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埋怨起高强来:辽东大乱,各族为求生存,势必要逐群而居,按民族集结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即便是他自己部下,在同一面旗帜下作战地战士,编制时也还是按照同民族、同地域优先地原则,要想招诱熟女真人,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么?
想归想,现在他还不敢公然说出口,这等话落到这些高强的亲信耳中,再传到高强那里的话,那就是个子,就算眼下不发作,往后还是要出的。
屋中一时沉默,忽听一人失笑道:&ldo;列位大人,我等枉自在这里枯坐无计,却怎的不细思我家相公的种种措置,无不含义深远?譬如这熟女真如何招诱之事,实则我家相公一早已经料定了,预伏了计较在此。&rdo;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看那人时,却是史文恭。
花荣与他共事最久,只瞬间便反应过来,喜道:&ldo;史兄这般说法,莫非是那女真温都部已经有了回应?&rdo;要知当日高强点将北上辽东时,特意提点史文恭,命他从曾头市的女真后裔中选取那些精明干练、又习于大宋风俗之人一同北上,当时说道是便于他等在辽东与当地女真人交流,并可择机招诱温都部旧部,如今史文恭说起这话,必是有所得了。
果然史文恭面有得色,笑道:&ldo;当日甫抵辽东,我便命小徒曾密率部前往女真境地,寻访其旧日族人所往。只是目下辽东乱局方兴,道路不靖消息不通,是以一去经年,也只传回寥寥几个字句罢了。前日我那小徒忽而转来,说道已寻得温都一部族人,愿意迁来此地居住,只是老弱居多,道路难行,又欠缺粮草马匹,故而须我这里派人前去接应方可。&rdo;
郭药师正发愁完不成任务,不知如何向高强交代,闻言登即大喜,击掌道:&ldo;妙极!正是雪中送炭,若能令此部女真安居我境,再将其情事传扬出去,取信曷苏馆诸熟女真亦不为难矣。史大人,就请速速发兵接应!&rdo;
史文恭答应了一声,却不即动身,眼睛望望陈规和花荣。陈规见状,已知其意,便道:&ldo;我知史大人之意了,必是不知彼部女真到此之后,当如何安置,是也不是?&rdo;
史文恭点头称是,郭药师也觉得自己着急了些,道了声惭愧,复又向陈规问计。陈规想了一会,又遍观诸人,见都无甚主意,只好且道:&ldo;既是一时没有定计,只好飞鸽传书,请相公定夺,史大人这里可急速排布兵马接应彼部女真,料想到埠之日,相公亦当有指挥降下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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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好在尚有回旋地时间,不必急就章地胡乱措置,于是又议了些他事,什么兵马编制,粮草和兵器补给分配,战略要点地占据和经营等等,说到月上中天方散。
不说史文恭如何派兵马接应那女真部族,只说一羽信鸽,将此间大事传过海峡,直传送到大名府高强手中,前后不过三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