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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按照与皇帝关系的不同，东汉帝国政府被划分为外朝与中朝两部分。外朝由层层筛选、任期有限的官吏组成，中朝则主要由世袭的皇亲国戚和任职终身的宦官组成。西汉初期，皇帝的权利受到诸多限制，除了散布于帝国各地的诸侯王国之外，外朝的相权也十分巨大，常能够决定皇位的归属。汉武帝大力架空丞相，设立超越相权的大将军职位，赐予自己的外戚卫青，并加强以尚书台为主的皇帝私人幕僚集团，组成了足以与外朝抗衡的中朝系统。王莽为进一步削弱外朝，按照他奉若圭臬的周代古经《周礼》，将西汉外朝的最高职务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改名为大司徒、大司马和大司空，又增设位在三公之上、号称&ldo;上公&rdo;的太师、太傅、太保，从礼法上限制三公的实权。这类举措显然有利于皇权的巩固，所以刘秀即位之后，废除了王莽颁行的所有法律制度，但保留太傅和新&ldo;三公&rdo;‐‐大司徒、大司马和大司空，只是后来把大司徒改名为司徒，大司马改名为太尉，大司空改名为司空而已。

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丧失了&ldo;大&rdo;字头衔的东汉&ldo;三公&rdo;，权力较以往更受限制。原本，司徒掌管民政，司空掌管经济和监察，而如今行政权、财务权与监察权已被尚书台与御史台瓜分殆尽；太尉原本掌管军事，而兵权实在大将军手中。东汉时期，无论是太傅，还是三公，都只有在兼职&ldo;录尚书事&rdo;之后，才能参予整个中枢决策过程。但是，外朝成员的文化素质更高，社会脉络更多，又负责挑选和推荐下级官吏（即所谓&ldo;选举&rdo;），因此他们竞相施展政治智能，与中朝争权夺利，而且卓有成效。

中外朝权力之争，贯串着整个东汉帝国的历史。直到三国时期，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还不忘告诫后主刘禅：&ldo;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rdo;这里的&ldo;宫中&rdo;，即中朝；&ldo;府中&rdo;，即外朝。中外朝相争的局面，本来是汉朝皇帝们精心设计，肯定也乐于看到的。但如果两派斗争过于激烈，连皇权也无法加以有效控制，任其恶性发展，最终便会损害到整个帝国的利益。

导致中外朝相争的根本原因，在于汉代最高统治者的治国思想。汉武帝&ldo;罢黜百家，独尊儒术&rdo;，此后的汉朝便成为中国历史上最重视儒学的时期，统治者事无大小，定要引经据典，在儒家圣贤的著作中找到支持自己主张的理论依据。受儒家思想熏染，汉代的人事制度遵循孔子崇尚的&ldo;仁义&rdo;准则，讲究&ldo;亲、贤并举&rdo;。按照儒家经典《礼记•中庸》记载，&ldo;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rdo;也就是说，在人事制度范畴内，&ldo;仁&rdo;等于用人唯亲，&ldo;义&rdo;等于用人唯贤。正如《淮南子•齐俗训》所说，鲁国&ldo;尊尊亲亲&rdo;，用人唯亲，国家虽难以富强，但朝代可以长久；齐国&ldo;举贤而上功&rdo;，用人唯贤，国家可以迅速富强，但朝代必然迅速更替。秦始皇见诸侯用人唯亲，国家衰弱，便坚持用人唯贤，自己贵为天子，而亲属若无功勋，也只能做平民，结果秦朝很快灭亡。汉高祖、汉文帝和贾谊等人总结前代经验，&ldo;以霸、王道杂之&rdo;，仁、义兼施，亲、贤并举，实行&ldo;世袭贵族分封制&rdo;和&ldo;郡县官僚考核制&rdo;共存的&ldo;一国两制&rdo;。西汉初期由于政权不稳定，所以政策倾向于&ldo;尊尊亲亲&rdo;，导致诸侯王坐大。汉景帝和汉武帝打击旧贵族，但并不消灭分封制，而是采取抑制的办法，在&ldo;仁&rdo;与&ldo;义&rdo;之间找到了一个较好的平衡点，终于迎来盛世。

但&ldo;尊&rdo;的对象不光是父亲，还有母亲；&ldo;亲&rdo;的对象也不光是兄弟子女，还有妻子的家族，即外戚。西汉后期外戚坐大，无形中令&ldo;仁&rdo;又压倒了&ldo;义&rdo;，结果导致王莽篡位。光武帝并未根本解决这个问题，东汉一朝，&ldo;仁&rdo;高于&ldo;义&rdo;，&ldo;尊亲&rdo;重于&ldo;上贤&rdo;的风气始终未能改变，结果导致以外戚和宦官为核心的中朝长期保持压倒性的强势地位，而帝国则逐步走向衰败。

由于有皇帝的偏袒，加上制度上的优势，在中、外朝相争中，中朝往往能够占据上风。到了东汉中叶，一批少年皇帝连续登场，更标志着中朝的大获全胜。但是，小皇帝总有一天要成年，随即对曾经拿他当傀儡耍的中朝大员们发动报复。东汉的第一位小皇帝‐‐即位时年方10虚岁的汉和帝刘肇，便在14虚岁那年联合两位兄长‐‐废太子刘庆和千乘王刘伉，以及几名宦官，突然发动政变，逼迫北匈奴的征服者、大将军窦宪自杀。汉和帝从此大权独揽，宦官的地位从此突飞猛进，外戚和宦官之间的长期权力斗争也从此展开。

严格地讲，外戚和宦官都属于中朝集团，他们之间的斗争属于内讧。所以，外朝官员既鄙视外戚和宦官，又乐于为它们之间的争斗推波助澜。东汉一朝的外戚领袖往往是皇太后的父亲或兄弟，他们通常都出任大将军，也兼任中朝集团的领袖。不过，以中常侍和黄门为首的宦官集团在皇帝的支持下，迟早会挑战大将军的权威。相对来说，宦官的立场更接近于皇室，外戚的立场更接近于外朝。不言而喻，这种斗争是一种极为复杂、而又极其危险的政治游戏，最终发展成一种东汉式的宫廷肥皂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