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温盐水给他带来的惬意。
已经懂事的儿子纪泽也悄悄地走进来,偷偷地问两位叔父:&ldo;爹怎么了?&rdo;
国潢、国华谁也没有言语,一人握了他一只手,慢慢退出书房。书房里只剩周升一人站在盆边,侍候着。
曾麟书知道儿子回来了,也想进书房看看,正迎着国华、国潢领着纪泽出来。
曾麟书小声问:&ldo;你大哥要紧不?&rdo;
国潢叹了一口气道:&ldo;大哥的癣疾这回可是不轻,全身都长满了。‐‐爹,您老得想想办法,大哥这身癣疾时好时坏的,多影响前程哪!&rdo;
曾麟书重重地叹口气,许久才道:&ldo;你大哥这身癣疾怕是一辈子也治不好的了。
你大哥生下来就有这身癣疾,为这,你祖父特地卖了五斗高粱请陈火眼给看过。
陈火眼一见就说你大哥是蟒蛇转世,是注定要受这癣病磨难的,怎么能治好呢?
‐‐不要说爹出门遍访名医,就是你大哥,找的名医还少吗?难道你大哥真的就该遭这身癣的磨难?‐‐咳!&rdo;想了想又对国华道:&ldo;到用功房告诉少荃几个,说他们的先生回来了,都来问个安。他们几个整日在我面前唠叨,也是惦记呢。&rdo;
国华答应一声&ldo;是&rdo;,便向用功房走去。
又等了两刻光景,曾国藩才更衣走出来。
曾国藩先向曾麟书叫了声&ldo;爹&rdo;,又问了问饮食起居,恰巧这时李鸿章等十几名举人走出来,都一齐向老师问了安。曾国藩随便问了问近日的功课,又一面解释近几日没有归府的原因‐‐无非是公事忙云云,便约定晚饭后要看他们的功课。
这才一步步走进内室看夫人欧阳氏,见了欧阳氏,才知老泰山欧阳小岑已于一天前到苏州访友去了。欧阳氏照例称丈夫为夫子,叫着夫子,又掀开衣服看他癣疾,见前后心都贴了膏药,知道已不甚痒,这才放下心来。又让黑妮通知厨下加个菜,就也无甚话说。
曾国藩略坐了坐,便起身来到举子们的用功房,认真地批阅起弟子们的功课来。
第二天,曾国藩照例坐轿去翰林院办公。一上正街,却见街面两边黑压压挤了无数的人,说是看钦犯的。曾国藩的轿子挤不过去,就只好也停下来看。忽听得&ldo;来了来了&rdo;,曾国藩急忙掀起轿帘,见一队八旗兵先走过来,都背着崭新的洋枪,气昂昂的约有四五排,过后是四五排背大刀的人,背大刀的过去后就是马队,马队的后面便是木笼囚车,当先一人身材胖大,头发已散开,光着脊梁蹲在囚车里,两个眼睛溜溜地转,后面跟着的几十辆囚车里有男也有女,囚车的后面,却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人,头发也都披散着,百余名的样子,密密麻麻看得不分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人群才慢慢散开,意犹未尽。
曾国藩赶到翰林院时,很多官员的轿子也都刚刚到,想必也是被那围观钦犯的人群困住了的,所以来得都有些迟。
曾国藩进了办事房,才从当值官的口中得知,今天押解进京的钦犯是直隶督标总兵安格等一府的人。
曾国藩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禁一喜,知道安格的案子已成定局了。
曾国藩佯作不知地问:&ldo;不知安军门犯的是什么案子?&rdo;
当值官答:&ldo;回大人,下官也是听其他官员这么讲的,至于犯的什么案子,想必也快有旨了。&rdo;
这时,编修官邵懿辰走进来,一见曾国藩便打了个愣,道:&ldo;下官天天来找大人商量公事,大人如何才来办公?&rdo;
曾国藩道:&ldo;奉上头旨意,到内务府公干了几天。‐‐莫不是翰林院有了什么大事不成?&rdo;
邵懿辰道:&ldo;说出来你也许不信,詹事府少詹事齐大人昨天被撤任了。齐大人不知犯了何事,刚才宫里来人把齐大人押到宗人府去了。‐‐昨天说降三级使用,罚六个月的薪俸,照今天看来,可能是一撤到底了。听掌院文大人说,能不能保住脑袋,尚在两可之间呢。‐‐敢则齐大人和安格的事有关?&rdo;
曾国藩一边沉思一边道:&ldo;谁能说得准呢?&rdo;
午后,又从宫里传来消息,刑部满、汉尚书,都察院的一名满左都御史,大理寺的满、汉寺卿,均被革职处分。
这一来,满朝上下开始不安,连京师教堂里的夷人,也诧异了。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是大清最高层的狱案审理机构,时人惯称三法司,是苍生最最怕的衙门。像都察院的都老爷们,除了皇上、王爷不敢弹劾,还有不敢弹劾的人吗?
一天把三法司的掌印几乎全部换掉,大清开国以来尚属首次,连许多王爷、皇亲都莫名其妙了。
转天,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顾郡王被削去封号,并举家由大内侍卫们护送到盛京原籍定居养老,无旨不准进京。
这日,唐鉴先生游学到京,有人在长沙会馆贴出了海报。
曾国藩忙翻出已校正完的《学案小识》,又约了邵懿辰、梅曾亮几个翰林同寅,一齐到会馆看望唐先生。国子监学正刘传莹也一同前往。
曾国藩一见唐鉴,忙施了弟子进见之礼,慌得那镜海先生边扶边道:&ldo;涤生已是海内公认的大学者,快不要折老夫的寿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