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急道:&ldo;马上着人去找奶妈呀,孩子得吃奶呀!&rdo;
一句话提醒了陈源衮,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急忙跑出去,着人去找奶妈。
陈源衮,湖南茶陵人,是曾国藩上一科的进士,时任翰林院检讨。娶妻易氏,封赠安人。易安人生头胎,却就落了难,怎不叫陈源衮悲痛。
一会儿,刘传莹、邵懿辰、陈公源等人相继来到,曾国藩就指挥大家为易安人安灵。
陈源衮的住处是租赁来的,东家怕晦气,不准停灵。曾国藩又让周升拿了帖子去城外的关帝庙联络,总算成功,易安人的灵柩就暂停在关帝庙。奶妈找到后,小公子也停了哭声。
不久,曾国藩见陈源衮整日郁郁寡欢,办差也打不起精神,便让陈源衮辞了下人退了房子和奶妈一起搬到曾府。陈源衮和奶妈各住一间房子,一日三餐却吃在一处。陈源衮每日和曾国藩谈些国事,下下围棋,心情渐渐好转。
曾府自打多了陈源衮父子,日子倒过得比平常快了许多。
两个月后,陈源衮丁父忧离京回籍,只剩下了儿子一个在曾家寄养。陈源衮临别为儿子取名远泽。
曾国藩为陈家老爷书写了挽幛、挽联,都打到包袱里,由陈源衮一并带回。易安人的灵柩也由关帝庙取出,专雇了人护送。
曾国藩带着公差一路护送陈源衮及易安人的灵柩出京。
眼望着陈源衮扶柩前行,曾国藩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知道,他在京城从此少了一位挚友,而京师则少了一位直官。
陈源衮是京师有名的直筒子,翰林院骨鲠之士。就为他这个脾气,很多京官是不大与他往来的,而他本人也深知自己的那张破嘴是得罪过许多人的,是许多京官所不能见容的,于是早就存了辞官的念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他的念头和曾国藩谈过了多次,曾国藩是深知其内中苦楚的,虽也劝过几次,但终于知道陈源衮其人于官场是不相宜的,终究是要离去的。就拿这次出京来说,除曾国藩、黄子寿、邵懿辰等几个同僚外,侍郎以上官员连挽幛都不曾送一个。而曾国藩回籍奔丧,连皇上都赏了挽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这固然与曾国藩的学问声望有关,但同时也与皇上的赏识、穆彰阿的提拔有直接的原因;尤其是曾国藩在生活上节俭寡欲,在公事上严格要求自己,克己奉公、言行一致,这些更让人敬服。京里有多少嘴上是一套词,做起来又是一套曲的官员呢‐‐怕数也数不清!最为可笑的当数以监察公正面目设置的都老爷们,明着是监察,做的事却是今天巡夜查嫖官,明天休假吃花酒。这都是大清国连皇上都知道的极其尴尬的事情。
陈源衮的这次丁父忧,曾国藩知道他是必要退出官场的了,就在送走陈源衮的第二天,给善化的唐鉴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中拜求唐先生,望唐先生转求长沙岳麓书院的山长,希望在岳麓书院或长沙书院,能给陈翰林谋一教席。教书育人虽非陈源衮所长,但他毕竟是两榜出身,功底还是有的。曾国藩深知,唐鉴是奉行中庸的,虽对陈源衮素抱成见,但对曾国藩还算钦佩有加。曾国藩的成名是与唐鉴的颂扬大有联系的。
相信,曾国藩的面子唐老先生不会驳。
正在道光帝龙体未愈,满朝忧虑的当口,大清国又发生了一件入关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情:帝陵右侧的陪陵,也就是放有孝穆皇后灵柩的东陵宝华峪,竟然出现了齐膝深的黑水。这是东陵值事官在偶然的一次视察中发现的。所幸孝穆皇后贵人自有天佑,灵柩恰高出平地三尺许,不曾进水,但陪葬在前后左右的八大侍女,原本是喝了水银坐化的,却都被泡成丰乳肥臀,成了一片烂泥,不见了人模样。
清朝祖制,新皇上登基之日起,即须建造寝陵。皇帝可以好好地活着,但皇陵是要早早建成后等着的。皇帝活着时的寝宫,驾鹤西归后的陵园地,是皇室的两件大事情。道光帝亲政时已四十有三,已是一个城府很深、节俭有名的人了。这源于他目睹了乾隆朝的奢华和嘉庆爷的捉襟见肘。如果不是因乾隆爷喜欢摆阔,和又何致敛成巨贪呢?道光帝亲政自然把廉字列为一等一重要的大事,又把康熙朝于成龙的事迹着人刻成石牌立在宫内,是决意要扭转乾隆朝的奢华,做一个好皇上了。
建陵伊始,大学士英和与祁藻为迎合新皇帝凡事节俭的口味,竟大胆地向皇上提出,皇上的寝陵,不妨效仿汉文帝,也来个薄葬。折子递上去,果然深得道光帝的嘉许,立即准奏,同时钦命二位大学士为新皇陵建造的全权办理大臣,又召集军机处办事大臣,各部院尚书、侍郎,议定出建造皇陵所费银两数‐‐原定一千万两白银,道光帝限定在三百万两之内。主要设施自然没有动,但一些观瞻用的附属建筑,该减的减,该砍的砍,是真真的薄葬了。
英和与祁藻倒也雷厉风行,接旨的当天,就带着人马及工部郎中甘熙去勘察吉地。甘熙是专攻风水学的,是道光年间比较著名的勘舆大师;凡京城的楼堂馆舍,均要该员用罗盘一一勘察后,才可动工,概莫能免。
甘大人拿着罗盘,随着英、祁二位大学士整整在城外折腾了二十几天,才终于把吉地位置定下来。之后,就画了图形,一一用文字标明,呈给皇上。道光帝当时一心想薄葬,见图形简单,设施又还符合御前大臣的会议精神,没有想太多就批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