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入情入理的话,说得夫人哑口无言,眼见得是同意了。
欧阳家的媒婆子一踏进曾家的大门,曾星冈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转天就让麟书将子城的生辰八字及聘礼送到衡州,惟恐老欧阳出现反复。
曾国藩以后的日子便在&ldo;夜永对景,那堪屈指,试把花期数&rdo;中度过。
曾国藩的洞房花烛不久便在祖父的全力操持下燃起了火苗。
客人散尽,曾国藩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把羞答答的玉英拥进怀里。但在行周公之礼时,玉英小姐却被夫君斑斑驳驳的蛇皮身子吓得晕了过去。
清晨起来,曾国藩早已经出去见客了,玉英却发现不仅自己的身上全是皮屑,褥子上也留下条条血痕,好不恶心人。
玉英挣扎着起来,在黑妮的服侍下梳妆了一番,这才勉强到大堂和太公太婆、公公婆婆、叔公叔婆见礼。
饭后,回到房里,仍是独自一个发呆。
曾星冈见新媳妇的眼角有泪,断定是受了委屈,便把子城叫到自己的房间,训斥道:&ldo;子城啊,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哪。我曾家几代务农,到你父亲一辈,才算挣了个秀才。而你岳丈欧阳夫子,不仅自身做着朝廷的训导,且三代做学问。这样的望族小姐肯做我曾家的媳妇,这是多大的荣耀!‐‐你不同于常人,是有暗疾在身的。不仅你要看重玉英,我曾家满门都该敬着人家呀!&rdo;
曾国藩被训得莫名其妙,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诺诺连声,一口一个&ldo;是&rdo;,弄得一整天会客都蔫头耷脑,打不起精神。
当天晚上,曾国藩躲进书房,一个人读书直到夜半。他怕在书房停留过久二次遭祖父的骂,便悄悄地回到卧房,却猛见娘子玉英正在灯下一个人坐着想心事,分明在等他。
曾国藩两眼一热,动情地说一句:&ldo;玉英,委屈你了!&rdo;便一屁股坐在床头掉眼泪。
玉英婀娜地站起身,给曾国藩亲手斟了一杯茶,细声细语道:&ldo;夫子啊,你不要过分自卑。奴家想了一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命。其实,蛇皮身子又不是你的错,慢慢总能好的。何况,也真不碍什么。奴家再不嫌弃就是了。夫子啊,你今后定要放掉一切念头,一心读书,给奴家挣个诰命回来,无论怎样,玉英都能受得!&rdo;
一席话,把曾国藩说得心花怒放、前嫌尽释。他把玉英紧紧地搂进怀里,动情地说:&ldo;我曾子城何德何能,上苍竟将这么贤惠的娘子赏赐于我!我如再不发愤读书,何颜去见列祖列宗啊!&rdo;
此后,曾国藩的读书热情更加高涨,湖南境内的名师,几乎被他拜了个尽。
令欧阳玉英想不到的是,她年纪轻轻,夫君就把个三品的诰命给她挣了回来!‐‐曾国藩当时三十五岁,玉英才三十三岁。三十三岁而得三品诰命的,全湖南女子中,她是第一个。
曾府的单独一间房里,一下子便挂上三个诰命轴子,这间屋子于是也就成了下人们的禁地。两封报喜的家信,也于午后分别发往荷叶塘与衡州府。
当晚,曾府的祭祀堂里香烟缭绕,曾麟书领着在京的一家大小祭奠完上苍又祭奠起祖宗,祭奠完祖宗又反过来祈祷上苍。一连忙活了十几天,曾府才渐渐安静。
但曾麟书却安静不下来,他还有个心愿未了,想去天下读书人个个倾慕的翰林院看一看。曾麟书也是个读书人,尽管他已知凭自己的才能不要说与进士无缘,连举人,怕也是捞不到的了,可他特别想去看看翰林院的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就算没白活一回人。倘若以后继续坐馆,也能增加些资本。当然,这后一点,是他自己的小秘密。
他憋了几天,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在一天饭后和曾国藩闲拉时,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他以为只要自己把想法一说,不要说翰林院,就是军机房,儿子也能让自己去呢;说不定儿子一高兴,还能把他领到万岁爷的眼跟前呢!‐‐儿子不是经常见皇上吗?儿子可是堂堂的四品官哪!四品官是比县太爷大好几品的官,还有做不到的事吗?
曾国藩却猛地打了个愣怔,没想到父亲读书读到了这种无知的程度!按大清律例,不要说官员的亲戚不准进办事房,就是皇妃想见亲爹,也得万岁爷下旨才可以召见。父亲怎么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呢,要知道,翰林院官员擅带亲戚进办事房犯的可是杀头之罪啊!
曾国藩当着两个弟弟的面,扑通跪倒在地,道:&ldo;父亲大人所请,有违大清律例,儿子不敢答应,请父亲大人宽恕。&rdo;说毕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曾国潢、曾国华赶忙扶起大哥。
曾麟书万没想到儿子的一句&ldo;有违律例&rdo;便把自己的这个小小愿望回绝的干干净净。他满脸通红,一时有些下不了台。
他叫着曾国藩的乳名道:&ldo;宽一,你爹尽管没有功名,可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你爹无非是想借着你的名号到翰林院看一眼,也算对得起&lso;读书人&rso;三个字。咳!
你又何必如此呢。&rdo;说毕,重重地叹了口气。
国潢这时劝道:&ldo;爹,按大清律例,翰林院官员擅带亲戚进翰林院,是要杀头的呀!‐‐这事谁敢办哪?您老就别难为大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