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轿子这时正在爬一处山冈。此处的路不仅窄且不甚平坦,四个人走得有些吃力。
偏偏在这时,一顶仪仗整齐的八抬绿呢大轿从后面快速地赶过来。
前面的许老三们一见,急忙把轿子往路右侧靠了靠,但还不足以让绿呢轿通过。
此处的路太窄,无论怎么躲都难通过八人抬的大轿。按常理讲,像这样窄的路段,就算蓝呢轿不让路,后面的绿呢轿也不该挑理,何况许老三们为了表示尊卑,已主动把轿子往路旁让了让,这就更无可挑剔了。曾国藩从顶子红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只一次地告诫过许老三们,本部堂虽然是二品官,但因坐的是蓝轿,见了绿轿,是必须要让路的,不能因为本部堂一个人而乱了官场的规矩。许老三们心下虽有些想不通,却不敢不照曾国藩吩咐的话去做。
但这次,也不知是绿呢轿里的大人指使所致,还是引路、护轿的人有意显摆,竟然不顾实际情况,要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蓝呢轿了。
先是绿呢轿的引路官骑着高头大马得得得地跑到曾国藩的轿前打横站住,为绿呢轿扶轿的二爷也飞跑了过来掀蓝呢轿的轿帘。许老三们一见大事不好,吓得赶紧落下轿子。
曾国藩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构思一篇文章,不期前面忽然出现一匹高头大马,倒把他吓一跳。他正想让轿旁的戈什哈问一声发生了什么事,轿子恰在此时猛地落下,冷不防从轿外伸进来一只手,把他当胸抓个正着,一拉,便把他拉出轿外。他懵懵懂懂的两腿还没站稳,脸颊上已是重重地挨了一掌。
打他的人见他捂着半边脸直发愣,于是愈发生气,忿忿骂道:&ldo;不长眼睛的东西,还不赶快去给我家大人赔不是!&rdo;
曾国藩一听这话才知道,这一定是他的轿子挡了哪位王爷的路(除给王爷、皇上扶轿的人,没有人敢打一名二品官的嘴巴),惹王爷生气了。于是,快步走向轿后,心里思谋着,应该怎样跟王爷解释。
曾国藩还没有走到绿呢轿的跟前,绿呢轿里的官员却连滚带爬地从里面蹦了出来,倒把曾国藩吓了一大跳。那人一步窜到曾国藩的脚前,扑通一声翻身跪倒,边叩头边道:&ldo;奴才们有眼无珠!奴才们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rdo;
曾国藩被弄得一愣,急忙睁眼细看,见跪着的官员亮蓝顶戴,孔雀补服,分明是个三品官,不由好奇地问一句:&ldo;你是那个?快快起来说话。&rdo;
那人满面羞色地抬起头来,曾国藩一看,却原来是刚刚升署太常寺卿的穆同穆大人。穆同顶的正是他以前的缺。
曾国藩笑一笑,双手扶起穆同,道:&ldo;穆大人快不要这样,的确是本官的轿子挡了大人的路。大人快快上轿,不要误了赶路。&rdo;
穆同的引路官和扶轿的二爷齐齐跪在穆同的身后,吓得连连说:&ldo;奴才该死!奴才该死!&rdo;他二人直到这时才发现,坐蓝呢轿的人是一个红顶子的官员。
穆同一见曾国藩并没有怪罪自己,心先放下一半儿,但还不敢上轿。
曾国藩只好走回去先上轿。
曾国藩的轿子走了老大一会儿,穆同才让起轿。
第65节穆彰阿与曾国藩的私交画上句号
第二天,曾国藩发现给穆同扶轿的二爷换成了另一个人;穆同给曾国藩请安时,脸也有些讪讪的,极其不自然。曾国藩却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件事过去不久,有御史上折,参奏曾国藩无端降低仪仗规格,造成大清官制混乱,请求将该员交部严办以正国体。折子递进宫去,病中的道光皇帝只看了一半儿便批了&ldo;毋庸议&rdo;三字。上折的御史讨了个没趣。
但绿呢轿的护轿二爷擅打四品以下官员的事却是越来越少了,三品以上大员出行,有意无意都要向护轿二爷交代一句:&ldo;长点儿眼睛,内阁学士曾大人坐的可是蓝呢轿!&rdo;
这一天,曾国藩回到府邸还没更衣,报国寺的小和尚便闯了进来。
小和尚向曾国藩双手递上一真长老的亲笔信。
曾国藩迟疑着展开来,见上面寥寥数语,只写了不多的几个字:&ldo;今夜,贾大人留宿敝寺,有女子三人相陪,遵嘱特告,阿弥陀佛。&rdo;
打发走小和尚,曾国藩先让李保拿上自己的帖子,去城外报国寺不远处的汉军营里单找张佐领,借调五十名军兵,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报国寺外相聚。李保答应一声,急急忙忙地去了。张佐领名保国,武举出身,做过正五品的防御,是曾国藩的属官、翰林院编修张保河的胞兄。张保河跟曾国藩学过书法,曾国藩与张保国于是相识。
李保前脚离开府门,曾国藩这里就直接让刘横备轿,官服也未脱,就坐进轿里。
临走,才让周升通知厨下,回来开晚饭。
一行人悄悄地直奔报国寺。
轿子一直来到报国寺的大门口,落了轿,抬头举目,见四周静悄悄的,曾国藩就知道李保借调的军兵还没有赶过来。
曾国藩当下也不着急,便索性到林间走了走,权当活动身子骨儿。其他人都在轿旁站着。
又等了两刻光景,李保才带着身着四品武官服的张佐领等五十名军兵赶过来。张佐领抢先几步给曾国藩施礼问安,口称&ldo;卑职来迟还望恕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