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道:&ldo;湘乡的银子到了之后,先把京里的老账清一清。你列出个明细,让李保或周升去办这些。‐‐你先拿三百两。平时可以咬牙挺,老人病了却不能挺。什么都能挺,只有孝心不能挺。你不拿这三百两,我就不要管家了!‐‐你看着办。&rdo;
说毕,自顾饮茶,再不言语。
唐轩站起身,向曾国藩深施一礼道:&ldo;唐轩代老母谢过大人!&rdo;眼里忽地闪出泪花。
曾国藩这才道:&ldo;好了,早些歇吧。把老人家的病治好,快些回来。&rdo;
唐轩点点头,捧着账簿默默地退出去。
第二天,唐轩便踏上了回乡的路,账簿则交给了周升。
下人们以后又开始拿周升寻开心,说周升升署了管家。周升也不恼,打趣儿道:&ldo;算是署个缺吧。&rdo;
第二天早朝,咸丰帝阴沉着脸,手举着一个折子道:&ldo;山东和河南的巡抚衙门一天就给朕上了两个告急文书。昨天,朕又接到河道总督八百里快骑递的加急文书。‐‐朕查看了一下,以往黄河闹潮都是八九十这三个月份,今年可怪,朕刚登基,它倒闹上了。你们都说说吧,朕就搞不懂,我大清开国以来在治理黄河上费银最巨,比军费开销还大,年年都要从国库拿出一二百万两清淤固堤;去年费银最多,达三百万两。黄河堤坝不仅加高加固还加了宽,它怎么会在这个季节做怪呢?&rdo;
工部尚书柏出班奏道:&ldo;启禀皇上,奴才这几天查看了一下水志和河志,黄河汛期一般都在八九十这几月上。现在正是隆冬,是息水期,黄河断没有无缘无故开堤之理。‐‐所以奴才以为此时黄河决堤,决不是好兆头。‐‐是否河神作怪?&rdo;
这话等于没说。
咸丰帝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便把两眼定定地望住了排在中间位置的曾国藩。
&ldo;曾国藩哪,&ot;咸丰帝有气无力地说,&ldo;你是汉人,又对中原文化研究得透,你给朕说说,真有什么河神在和我大清国作对吗?&rdo;
曾国藩跨前一步跪倒在地:&ldo;回皇上话。皇上圣明,想那河神云云本系传说野史,稗官野史之论怎能相信呢。‐‐微臣以为,山东、河南此时遭黄河之灾,一定另有隐情,绝不是什么河神在作怪!一定是有人在作怪。请皇上明察。&rdo;
咸丰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又问:&ldo;杜师傅,你也是个老学究了,你说呢?&rdo;
杜受田跨前一步跪下禀道:&ldo;禀皇上,老臣以为,柏大人和曾大人讲得都有道理。黄河不在汛期决口,可能是有人在作怪,也可能真是河神在作怪。鬼神之说不能不信,不能全信。但老臣抱定的宗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do;
咸丰帝摆了摆手:&ldo;你们两个退下吧。‐‐穆彰阿,你说说吧。&rdo;
胖大的穆彰阿出班跪下,低头答道:&ldo;回皇上话,奴才以为,应该先赈灾。&rdo;
咸丰帝道:&ldo;朕已经从湖南、湖北征调了一百万担粮食,还应该再拿出一笔银子来加固河堤,堵住决口。这笔银子从哪出呢?&rdo;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敢言语。
曾国藩出班跪下禀道:&ldo;禀皇上,微臣以为,救人如救火,这笔银子应该先从银库中出,先把黄河决口堵住为上。&rdo;
咸丰帝愣了愣,叹口气道:&ldo;广西剿匪需要一大笔银子,今年的俸禄和恩俸还没有放,
银库已经两年没有进银了,哪还拿得出这么一笔银子!&rdo;
&ldo;禀皇上,&rdo;曾国藩继续讲话,&ldo;臣以为,官员的俸禄和恩俸可以缓放,剿匪与赈灾才是重中之重。请皇上明察。&rdo;
曾国藩话音刚落,黄胡子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一步迈出,低头奏道:&ldo;禀皇上,曾侍郎纯属胡说八道!俸禄的发放是我大清昌盛的根本,灾可以不赈,俸禄却不能不发!&rdo;按大清官制,王爷奏事可以免跪。
咸丰帝不言语。
恭亲王奕也出班低头奏道:&ldo;禀皇上,臣以为,俸禄和恩俸可以缓发,当务之急是赈灾与剿匪。臣看军机处的通报,黄河这次决口,山东河南两省有三十万人无家可归。这些人如不及时妥善安置,势必造成新的匪患!‐‐请皇上明察。&rdo;
咸丰帝无奈地摆了摆手:&ldo;你们都下去吧。&rdo;便颓然地闭上眼睛。
‐‐琦善,本部堂受皇上钦命,审你滥杀无辜一案,你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曾国藩,你才只是个小小的二品侍郎,像你这种身份也敢拿腔作势审你家侯爷,你不要命了吗?
回到礼部办事房,曾国藩坐下去便不想站起来。
值事官给他沏了壶茶,小声问:&ldo;大人,听说国库已经存银不多了,您老让皇上缓发俸禄先赈灾,可是真的?&rdo;
曾国藩没想到消息传得这般快,只得点点头。
值事官小声道:&ldo;怪不得都在骂您老呢,您老怎能给皇上出这样的馊主意呢?不发俸禄,像您老这样的大官自然能挺‐‐门生又多,光孝敬的钱也吃不完呢,可您让我们这些小京官怎么活呀?&rdo;说毕,脸呈不平之色,慢慢退出去。
望着值事官的背影,曾国藩苦笑一声,怪不得以往下朝,下属们都争着来问安汇报公事,偏偏今日下朝,竟一个下属都没露面,全当没有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