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虑了许久,才道:&ldo;曾右堂,不是愚兄和你赌气,愚兄做了几省的官员,受了二十几年满人的欺辱,早就够了!如今还要受咱自己人的气。‐‐同林出身翰林,举世闻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因为和满人处不来,到现时还只是个五品顶戴。‐‐涤生啊,你扪心自问,我等汉官不容易呀!&rdo;说着,气得落下泪来。
曾国藩见常大淳激动起来,只好站起身道:&ldo;本部堂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中丞大人见谅。‐‐张太守你也起来吧!‐‐二位误解本官了!本部堂居京十几年,岂不知我汉官的苦衷!‐‐可是,我等既食国家的俸禄,就要为国家办事呀!何况,大清国又不独是满人的,汉人也有份儿啊!&rdo;
张同林这时垂手答道:&ldo;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rdo;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ldo;说归说,气归气,可恨可恼的赵二入教,还真棘手。‐‐常中丞啊,这赵二仗着洋人的势力吞我捐银,不办如何对得起河南、山东的父老啊!也无颜对上啊!可是真办吧,又容易惹上夷案。洋人均是些无父无君的兽类,他是真敢闯进京里找皇上啊!&rdo;说毕,沉思起来。
常大淳道:&ldo;洋人船坚炮利,在我大清地面跋扈已非一日,我大清的马步三军已是被打怕了!听人说,我大清的有些守备,一听到洋船的呜呜声,便会吓到哗哗地把皮裤尿个透湿。‐‐八旗是真正的不行了!涤生啊,快把那赵二放脱吧。像你、我这样的汉员,有多大的能耐,敢惹洋人生气啊!‐‐同林,你说呢?&rdo;
张同林两手垂着一声也不敢出。
曾国藩沉吟了好半天,才道:&ldo;常中丞,张太守,赵二这件事依本部堂的意思,咱们还是等大同核捐的人回来,依实情定夺。‐‐咳,天灾人祸,国弱兵疲。处分一个赈灾局的委员,还要看洋人的脸子行事,长此以往‐‐,咳!&rdo;又转脸对张同林道:&ldo;张太守,你先回大同。洋人再去找你闹,你就告诉他,因大同赈灾局贡献非常,赵二已由吏部叙优。‐‐和他先打马虎眼,查清赵二的底子后,再作定夺。‐‐想那神父的职分是来山西传教,一个小小的赵二岂能放在心上!糊弄住他,百事可做!&rdo;
常大淳不无忧虑地道:&ldo;涤生啊,你表面看洋人长得半生不熟,可心眼儿一点也不比咱大清的人少啊!要不咋说要香港就要走了呢!&rdo;
&ldo;全是琦善误国!&rdo;一提起香港,曾国藩就气不打一处来,&ldo;两家交兵,胜负是常情,如何能一负就谈打色变呢。‐‐大清国的根本是土地啊!土地怎能说给就给呢?&rdo;说毕,站起身对常大淳拱一拱手:&ldo;本部堂暂回官厅,等大同的人回来,再来请教。&rdo;
常大淳只是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口气,礼节性地拱拱手,没言语。
曾国藩大步走出签押房。
望着曾国藩的背影,常大淳忽然自言自语:&ldo;这个侍郎官哪,没办过夷案,他哪知道洋人的厉害哟!‐‐新巡抚怎么还不到任呢?&rdo;
曾国藩回到官厅不大一会儿,李保便同着去大同核捐的徐观察风尘仆仆走进来。
李保和徐观察先到小官厅见过曾国藩。
曾国藩正一个人慢慢地品茶,一见李保和徐观察进来,忙放下茶杯。
李保和徐观察先向曾国藩请了安,徐观察这才道:&ldo;职道奉大人令,到大同核捐,已将捐过钱的商人带了来,还有几名是到赵大人那里花了银子捐了官的,职道也一并带了来。这些人都在大厅候着。&rdo;
曾国藩急忙推开茶杯,和徐观察、李保来到大官厅当中坐定。
徐观察捧上几大本卷宗放在曾国藩的面前。
曾国藩打开一本卷宗,见一个捐款人的后面被用红笔打了个叉,便问徐观察:&ldo;这个是咋回事?&rdo;
徐观察答:&ldo;外面还有几个,都是拿了银子买官的商人。职道怕记不住,特意做的记号,职道把这些人都带来了。&rdo;
曾国藩就让李保传那几个买了官的人上来问话。
李保转眼便领进十几个胖瘦不一、高矮不等的男人,一进大堂便全体跪到,有口称&ldo;下官见过曾大人&rdo;的,有称&ldo;卑职&rdo;的,乱哄哄的全不成体统。
曾国藩笑着说道:&ldo;都起来吧!‐‐本部堂这次出京是奉了谕旨,各位的品级都是多少啊?官凭都带来没有啊?&rdo;
十几个人就爬起来一起摸袖口,全把官凭举起道:&ldo;请大人验看。&rdo;
说毕,便一个挨着一个地把官凭放到曾国藩的案头。
曾国藩拿过一个官凭只看一眼便断定是假官凭。
首先是刻板模糊,二则用纸异于吏部。‐‐翻开一看内文,更让曾国藩哭笑不得:大清发给官员的官凭上面的&ldo;吏部&rdo;二字用印相当清晰,而这本上的印记竟把&ldo;吏部&rdo;二字给刻成了&ldo;史部&rdo;。
曾国藩扫了扫上面的名字,忽然问一句:&ldo;赵德群!&rdo;
一个胖子跨前一步响亮地道:&ldo;下官在!&rdo;
曾国藩举起官凭问道:&ldo;赵德群,你从哪里买的官凭啊?&rdo;
赵德群答:&ldo;回大人话,是从本家赵大人的赈灾局买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