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心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什么也没想,当时看到祖母气成那样,不敢拦她老人家,又怕你被打出个好歹,就去挡了”
她想了想,抿了抿唇,声若蚊蝇:“可能是本能吧。”
“本能?”裴瑾在唇齿间细细咀嚼这个词,浓墨般漆黑的眸底仿佛有华光闪过,言语里多了一丝戏谑:“只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的本能,还没听说过挨打的时候直接往前凑的本能。”
温一心听着他打趣的话,却突然间失了神,良久才道:“这世上那么多人,总有人会为了心里爱的那个人奋不顾身的。”
她心中结了痂的伤口无意中被人撕开,再也躺不下去了,用力推开他,坐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衫,将后背对着他,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穿好。
裴瑾被她推开,也不恼,跟着坐起来,侧身靠在床头柜的软枕上,看着她薄瘦纤弱的后背,大掌去掐她蒲柳般不盈一握的细腰,试探般的问:“你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并没有深到奋不顾身的程度,否则,也不会抗拒怀上他的孩子了。
温一心怕他误会,并未避讳,认真解释:“从古至今,这世上的男女,总有感天动地的真情,可以延绵岁月,可以填平山海,甚至,可以不惧生死,只怕被对方舍弃”
她背对着他,声如山涧的清泉,一字字一句句,清脆悦耳,娓娓动听,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伤感。
裴瑾坐起身,双臂从她身后穿过,将她整个人搂抱在怀里:“你想要这种感情?”
温一心微微垂首,视线落在贝壳般的脚指头上,低低一笑,语气里多了一丝嘲讽:“谁不想要这种感情,只不过现在的人都太过现实,再真挚的感情也抵不过功名利禄和美色,还有一些本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却也抵不过世事无常”
裴瑾还想说什么,温一心已经拨开他的手臂,“快些起来吧,我有些饿了。”
她搭配好他要穿的领带衣服和袜子,放在床沿边,“我们平日里总是忙,难得回老宅一趟,多陪陪祖母她老人家吧。”
裴瑾抱她坐在自己膝盖上,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都听裴太太的。”
温一心唇角微微扬起,“那你还不快些把衣服穿好。”
裴瑾张开了双臂,一副太子爷的架势:“想要裴太太亲自替我更衣。”
温一心再也忍不住了,抡起拳头在他结实精壮的肩膀捶了一下,“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她声音软软糯糯,连音调都是江南独特的吴侬软语腔,这种警告没有半点威慑力,裴瑾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狗般撒着娇:“昨晚为了裴太太,我跪了一整晚,两条腿都快要废了”
不等他说完,温一心已经解开了他的睡袍腰带,脱了他的灰色绸袍。
她趴在他的肩上,去看他背后的棍伤,因为上了药,又过了这么久,那些红肿已经消退,只剩下长长一道青紫的淤痕。
温一心冰凉柔软的指腹沿着这条痕迹轻轻抚过,樱红色的唇微张:“还疼吗?”
裴瑾本想说不疼了,可看到她指尖捏着的衬衣,又生生改了口:“有一点。”
温一心拧着衬衣退后一步:“你站起来,我帮你穿衣服。”
裴瑾站在她面前,一脸享受的看着她踮着脚尖,给自己系好领带,微微俯下身,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叹道:“裴太太对我这么好,我除了以身相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
温一心扣好金属皮带:“你已经回报过我了。”
裴瑾修长的指腹捏捏她的下巴,只当她在同他开玩笑,并未往深处想:“裴太太今天对我千依百顺,是不是我提更过份的要求,你都会满足我?”
温一心整理他西装领口的手指微顿,“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在我眼里,都不算过份。”
裴瑾昨天如坠寒潭的那颗心此时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暖烘烘的。
他掌心摩挲着她瓷白细滑的脸颊,沉声问:“一心,从结婚到现在,你似乎从来就没有强硬的反驳过我的任何要求,我有时候情绪激烈了一些,你可以同我吵一架,打我骂我也可以,不用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的。”
他语气里多了一分郑重,诺言一般的沉:“我是你丈夫,是同你共度余生的伴侣,不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温一心听到“伴侣”两个字时,眼皮跳了跳,却如同失了神,抵在他胸口的手指无意识的蜷起。
裴瑾整了整穿好的衣衫,捏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听到没?”
温一心回过神,脑袋低垂,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我怕往后回想起来,你只记得我同你吵架的时光,忘了我也曾尽力的对你好过。”
裴瑾被她一席话逗笑,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出了卧房:“这话听着好像要同我生死离别一样,裴太太,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呢。”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如春水融冰,春林初盛,俊朗的眉眼染上浅薄的痕迹,看的温一心心跳加快,她忙偏转脑袋,回避他望过来的浓烈视线。
管家见两人手牵手的下楼了,忙吩咐厨房摆午饭。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放了十多种精致的菜式,份量不大,裴瑾一会要温一心给他夹这个菜,一会要温一心帮他夹那个菜,就差没有让温一心喂到他的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