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那之后,冉非泽就没招呼过她打水。她为免不痛快,也没硬往上凑。这三天里,唐莲又来看望了她一次。苏小培与唐莲这次聊得更好了一些,但能聊的内容还是比较浅。苏小培知道不能心急,她很有耐心。这次唐莲有提到唐父想将她送到邻近的尼姑庵出家,她表现出了不乐意。苏小培觉得这是唐莲的一个进步,她愿意把事情说出来,把情绪表露出来,对她自己很有好处。可再往下说,唐莲却又闭了嘴,而且对被劫持囚禁的过往还是一字不提。她倒是问了问苏小培有没有记起什么,今后有什么打算。苏小培与她同命相怜,她说自己目前没有更好的去处,冉壮士也是打算待她腿脚好了就送她去那座庵里生活。唐莲没再说什么,安慰了苏小培几句。唐莲的存在对苏小培来说非常重要。她在与唐莲的聊天中排解和自己的情绪和压力,能够让自己做一些有实际意义的思考,从这样熟悉的对话场景里苏小培找回些自信。她甚至很想为唐莲建一份档案,记录下她的状况和每一次的谈话进展。这样有事可干可以帮助她积极起来。可惜穷鬼壮士冉非泽没有纸墨笔砚。当然不用说这些东西也是要钱银买的,而宋老板是个抠门至极的家伙,居然不愿给。苏小培也不气馁,其实对唐莲的状况,她还需要多做一些别的事,就是她需要更了解眼下这个社会文化里人们的举止行为、人际关系和阶层、心态等等。这些与现代社会不一样,人类的心理状态当然也会不一样。所以苏小培想出去走走,她打算等腿脚再利索些就到酒馆外面溜达溜达,长长见识。这天,苏小培看着宋老板给冉非泽安排了一堆苦力活,她在心底鄙视这人,不给工钱只管食宿还这么拼命用人家,而冉非泽呢,毫无怨言,爽快答应,然后象吃豆腐一样不费劲地飞快把活干完了。宋老板当然非常满意,笑得是小鼻子小眼的,苏小培觉得他都快爱上这壮士了,便宜又好用,各种好说话,这种劳工上哪里找去?苏小培心想她也不能落后,当然她不会象宋老板这么无耻的,她就是请求壮士先生陪她到外面转一转而已。她知道自己短头发加一身女装不伦不类,拉上冉非泽就可以用他健壮的身躯替她挡一挡别人的白眼。正跟冉非泽说这事,刚忽悠两句“今天天气不错,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什么的,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声说话的动静,而后一个身穿捕快衣裳的年轻俊俏的小伙子冲了进来,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着:“大哥,我来了!”苏小培捕快对苏小培没啥兴趣,他确认了苏小培确实只是“大姐”,与冉非泽关系不甚紧密后,注意力就立马全转回到冉非泽身上了。宋老板跟在捕快大人身后进来,看见这情景又惊又疑。他可是把冉非泽当苦力用的,尤其见他好说话,干活快,没有怨言还有一身好力气,他真是抱着占冉非泽便宜的心来使唤他的,又不用给工钱,这劳力不用白不用啊。他敢这样,也是瞧着冉非泽带着一个古怪的女子,没亲没故没靠山,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可没曾想,这才几日工夫,怎地跑出一个在衙门当差的兄弟来。“老板,给我们在这院子置桌酒菜,我与大哥好好聊聊。”官差大人的话,宋老板哪里敢不听,他快手快脚地在小院里摆了张桌子,送上酒端上菜,本还想在一旁候着顺便听听这里头的关系,结果捕快却将他赶走,说是有官府要事相商,闲杂人等退散。宋老板赶紧嚅嚅退了,临走再看一眼冉非泽跟苏小培。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物?很快这小后院里就只剩下苏小培他们三人,小捕快非常豪爽,给冉非泽和苏小培都倒上了酒,招呼他们吃菜。他倒是不忙说正事,却先五湖四海地聊了起来。苏小培这才知道了,原来小白脸捕快有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他叫白玉郎,今年十八。当捕快才三个月。苏小培一听这个,已觉得对五两银不必抱希望,这当真是个小捕快啊,资质这么浅,哪里能在那什么总捕头面前说上话?可冉非泽却是夸他:“白兄弟真是能干,这一入公门便能跟在秦捕头后头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这奉承话说得,过分吗?苏小培不动声色地听着。“嘿嘿,那是当然。”白玉郎显然对冉非泽的话很是受用,“要是不能跟着金刀捕头办大案做大事,那当捕快有甚意思,我可不爱。”这口气,果然跟冉非泽是一路人。“但是我可比不上大哥。”换白玉郎奉承冉非泽了,“大哥骆驼岭一役,响震江湖,闻名天下,是真英雄。”这么夸张,合适吗?苏小培一边吃着她沦落到这世界后的第一顿大餐,一边保持镇定听着。“大哥的这事迹,我听江湖朋友传言几十回,听说书先生的故事十多遍,当真是心中仰慕。大哥快细细与我说说,那骆驼岭上,究竟发生何事?”苏小培扫了冉非泽一眼,心想人家小兄弟心里把你捧为天神,你好意思说你下泻葯毒害一众好汉的事吗?结果冉非泽没说这个,他是从他独自上了山开始说起的。说他是怎么依林中痕迹寻找赵晟知下落,怎么遭到赵晟知的伏击,两个人怎么动了手,然后追逐了两座山头,花了一天的时间,最后他赢了。他说的算不得太精彩,因为这人就连说故事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故弄玄虚,没用什么太花俏的形容,也不刻意营造故事气氛,但他说的非常顺畅,中间有些许需要回忆的地方放慢了故事节奏,却增加了真实感。苏小培借机观察,觉得他没有编谎。只是打来打去的故事,她听不出意思来。倒是白玉郎听得那个投入,只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帮着一起擒下魔头。他的这反应让苏小培觉得,整件事之所以有影响力,是因为这个叫赵晟知的人有影响力。“这人究竟有多魔头?”她忍不住问。白玉郎吃惊地看她,好像她不知道赵晟知是多大的事儿似的。“凡是你能想像到的坏事,这人都干过。”比起白玉郎,冉非泽真的显得从容多了。“最重要的是,”白玉郎端正着脸色,严肃认真地对苏小培说:“你能想像的武艺有多高强,他就有多高强。”“哦。”苏小培没好意思说她想像不到。她看了一眼冉非泽,那依此推理下去,这位壮士的武艺岂不是比“能想像的高强”还要高强?冉非泽抿抿嘴角,给了她一个“没错,我就是那么高强”的表情。苏小培把目光别开,能自信到让人觉得不可信,这也是他的能耐了。但其实她是相信的,只是这人正经臭屁的样子很让人抵触,真不想承认她相信。“对了,大哥,听闻那时昆仑峨嵋武当十多个门派都在,都抢着要拿下那魔头,最后你是怎么压制住他们的?”来了来了,这问题问得好。苏小培觉得不能怪她幸灾乐祸,这种心态是正常的。“他们吵吵嚷嚷个没完,几十号人窝在山下正事不干,碍手碍脚,我便在他们饮水吃食里放了泻药,待他们老实了,我便上山抓人去。”苏小培点头,看了看白玉郎,听到了吗?幻灭吗?白玉郎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是这样,他惊讶得张着嘴愣了一会,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大哥好手段!好胆识!好气魄!”苏小培差点被一口菜哽住。这人,怎么是这反应?真想告诉他,壮士不仅会下泻药,还会下迷药,小兄弟,你快查查自己中毒没?苏小培在骆驼岭这事上没什么想法,武林啊功夫啊什么的对她来说就像看电视剧,真实感相当薄弱,所以她听到了也没什么大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