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钊摇头:“儿科急诊停了。”
叶颂“啊”了一声,难以置信:“为什么呀?”
虽然儿科因为钱少事多医疗纠纷不断,有些医院干脆撤销了儿科,但仁济医院的儿科起码在本市还是挺有名的。难不成医院痛定思痛,决定从经济效益角度出发,积极发挥医务人员的主观能动性,转岗换岗让他们创造更大的产能去了?
顾钊哭笑不得:“还产能呢,他们人手不够,已经要瘫了。”
急诊没有儿科医生常年坐班,都是由于儿科病区轮流派人过去。
上个月,一位儿科医生生孩子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月子。
上个礼拜,又一位儿科医生被情绪激动的患儿父亲一拳捣在鼻子上,鼻梁骨直接骨折了。
患儿父母坚信他们家颅脑外伤的小孩就是因为拍了一个ct吃了辐射,所以哪哪儿都不好。到现在患儿家属还在闹,医院为了保护受伤的医生,让人回家休假了。
这个礼拜,最后两位坚守战场的儿科急诊医生累得病倒了。一个在心内科住院,一个表示再上班他就要死了。身高1米8的大汉,直接在病房里头嚎啕大哭,其状之凄惨,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叶颂听得无比唏嘘,感觉儿科的日子的确不是人过的。不过儿科又有医闹啦?她怎么没听说呀。
“说什么呀?”顾钊摇头,意味深长道,“院领导开了个会,所谓的恶性医疗纠纷事件就人民情绪稳定,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叶颂听得目瞪口呆,感觉真是活久见。还能这样!
“怎么就不能呢?领导先找当事医生谈话,千叮咛万嘱咐,必须以大局为重。全院开大会,所有人都不允许发朋友圈。这嘴巴都缝起来了,事情自然就没发生过了。”
贺勇在旁边摇头:“这算什么呀?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捅出事情的人吗?”
陶师傅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们经历过的黑社会。”
叶颂惊悚,果然人不可貌相,陶师傅的人生经历还真是丰富多彩呀。居然跟黑社会都能扯上关系。
120司机哭笑不得:“什么呀?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是说我上学的那会呀,政治课老师天天在我们耳朵边上强调,我们国家是没有黑社会的。考试的时候碰到这种题目一律不准犯错。你再看看现在——”
救护车驶过大马路,旁边的广场宣传栏上闪烁着“扫黑除恶,坚决打击黑恶势力”的标语。
陶师傅吹口哨:“这种事情嘛,捂是没办法捂下去的。什么时候承认伤口烂了,什么时候才能清创缝合。”
叶颂觉得这事儿悬,起码不是他们这群小啰啰能讨论的话题。
她只追着自己的师傅问:“所以儿科急诊就停了吗?”
“当然停了,没人啊。”
儿科主任本来就因为自己手下被打了还不能出声憋了一肚子火,再瞧见自己的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了,素以老好人形象而著称的科室当家人终于爆发了,坚决要求停掉儿科急诊。
没人,所有人都忙得跟陀螺一样,这个班已经完全排不下去了。
医院领导害怕再压榨儿科,儿科医生集体撂挑子不干。
说来也有意思,儿科医生是医院出了名的穷,但在外头办诊所或进私立医院却异常受欢迎。毕竟大人生病可以忍忍,家家户户都心疼孩子。
领导怕把他们逼急了,个个都抬脚走人,便同意了儿科急诊不再派人。
但这么一来,急诊科就炸锅了。儿科撤了,他们怎么办?都是一群豆丁啊,他们哪晓得怎么处理。
“领导一开始的意思是想让急诊内科接手儿科的活。反正儿科属于大内科嘛。大内科的主任都要扛不住答应了,还是急诊科的主任坚决反对。”
叶颂点头,深以为然。开什么玩笑啊?内外妇儿,隔行如隔山。你让一个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去给孕妇开剖腹产啊。外科医生分分钟都要暴走。
既然分成内外妇儿,那自然有其中的道理。这突然换岗,也是对病人不负责任。到时候要是搞不出医疗纠纷,反而是咄咄怪事。
“儿科主任跟急诊科主任又吵了一架。最后决定儿科的急诊由病房兼任。实在急的不行的病人再处理,问题还好的就通通劝去其他医院。病源流失也管不了许多了。”
顾钊叹气,“他们病区过道里头全是加床,值班的人忙到抱头痛哭。你说我哪里还好意思把病人再送到他们手上去?侯主任都跟120中心打过招呼了。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全市的120儿科急诊都不送仁济医院。”
贺勇在旁边冒了一句:“没人怎么不招人呢?”
“没什么人愿意干儿科。就是考研,肯报儿科的人都少得可怜。”顾钊叹了口气,“早些年取消了儿科本科就是个昏招,儿科人才大量流失,临床环境进一步恶化。现在就是恢复了,到时候毕业生估计也会考其他的专业研究生,赶紧上岸。事多钱少心累,留不住人。”
“我看你们要求就是太高。”陶师傅下巴示意叶颂,“你就说我们小叶,哪儿差了?非得全要什么研究生,说个不好听的,老百姓看病也不想让你们研究什么。老百姓只想病看好了。你们出不出科研成果是你们自己的事。”
顾钊笑得不行:“你以为医院真没想过吗?内外科医院要的都是博士,儿科硕士就可以了。结果去年好不容易招进了三个硕士,一个考公务员走了,一个考了le,就是美国的职业医,过了step2,去atch做住院医师。还有一个感觉已经活不下去,要得抑郁症了,死活坚持去了体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