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干事走到忠夫侧面,垂首递上一个白色信封。&ldo;老师,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rdo;信封上写着&ldo;交通费&rdo;。这是讲演的报酬。
忠夫看看手表。&ldo;那我就此告辞了。&rdo;
二位董事和在场的干事们将忠夫送到客厅外边。先前迎接忠夫的年轻干事又把他送到门厅。说他年轻是与资深的董事们相比,其实也是四十多岁的样子。
忠夫走下大理石和红地毯的大堂。
&ldo;老师,车备好了,您直接回家吗?&rdo;
&ldo;这……&rdo;好久没来市中心了,忠夫本想去&ldo;丸善&rdo;商厦看看,再逛逛银座,喝喝茶什么的。忠夫走下阳光照she的&tis;&tis;俱乐部低台阶,走近轿车。突然察觉背后投来视线,回头望望,没有别人。门厅那希腊风格的圆柱闪着白光,门里是夜幕一般的昏暗。
忠夫脑海里又浮出高个子的绅士,如同幻影一般。他真想向身旁的干事打听此人的姓名,但这十分荒唐。对方与己无关,不该随便打听。
&ldo;您需要在哪儿停车,请给司机打个招呼。&rdo;开车之前干事说道。&ldo;恕不远送。&rdo;
轿车经过红砖建筑大街,驶向日本桥方向。这是一台对忠夫来说太过奢侈的大型进口车。忠夫漫不经心地朝车窗外面望去,cháo水般的行人在碧空下涌流。讲演的感觉仍在心中摇曳,结束后立刻解放的心情从未有过。他很在意自己讲演内容的不足之处,此时又在反刍自己的表现。
&ldo;您到日本桥什么位置?&rdo;司机问道。
车已接近日本桥路口。
&ldo;请停在&lso;丸善&rso;商厦门口吧!&rdo;忠夫下车。
时隔多日又能浏览新书的愉悦感已经将他笼罩,他来到&ldo;丸善&rdo;商厦三楼。有一角是经济学书籍专架,他一边在书架前踱步,一边挨个儿地扫视书脊。目光仿佛在众里搜寻新朋友和老朋友的面孔。
好久没有这样悠闲了,衣袋中揣着刚刚得到的讲演报酬。系了礼品绳的信封背面注明一万日元,他想立刻用这笔钱买几本喜欢的书籍。不受拘束地购物是一种享受,他的心情回到了少年时代。有一万日元,稍贵一点儿的书也不必迟疑。
看了一圈儿,与一个月前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他有点儿失望。没有想买的书,一万日元花不出去。本来想在&ldo;丸善&rdo;奢侈一回,将新收入花去一半儿。不知不觉,自己好像深受作讲演的俱乐部那种豪华氛围的传染。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出来。
摆放书籍的地方聚集着年轻人,还是大学生多。都在默默地翻书,或是在静静地搜寻。忠夫喜欢这样的场所。他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好书即买的心情。然而太不凑巧,当他有了自由支配的钞票时,想买的书却不知藏身何处。
转遍了图书卖场,终于死心塌地地下了楼,一楼又是别样的氛围。这里是进口女式用品卖场,与图书卖场不同的另一种自由天地。年轻女性较多,摆放的也净是华丽的商品。对于看过素雅书籍陈列的眼球来说,是剧变的缤纷世界。
他突然想到进口女式用品卖场走上一圈。&ldo;丸善&rdo;曾经来过多次,但对一楼毫无兴趣,都是匆匆走过。但是,现在衣袋中揣有一万日元,而且买什么都不必缩手缩脚,所以心情或许不同以往。今天的忠夫,突然产生逆反心理,要去见识一下进口女式用品卖场。曾经向未婚妻糙间泰子赠送过生日礼品,但那都是母亲拿的主意。自己从未考虑过为女性选购礼品。
顾客当然女性居多,见不到几个男性,忠夫反倒不在乎这些。这里净是忠夫知识结构中不存在的物品,只是走马观花,也能想像到它们装点在女性身上会有多么俏丽。他像成年人观看儿童玩具似地随意漫步,不久便来到首饰货柜前。这才是真正的玩具,儿童的美梦也不会如此星光闪耀。
其实,忠夫在考虑盐川信子的事情。走入进口女式用品卖场,潜意识中或许也隐藏着这个因素。当他走过首饰卖场、毛衣卖场、挂着套裙的卖场时,心中都在比对着盐川信子的形象。这真是其乐无穷的想象。心中描绘着她的倩影,眼前搜寻般配的服饰。
然而,这绝非易事。总觉得每件服饰都特别适合她,可转眼又变得配不上了。首先,他不懂女性服饰,只是觉得眼前什么都很漂亮,色彩绚丽,款式别致,所以无法定夺。偶尔觉得某一件似乎不错,临到出手的瞬间却又没有了勇气。因为他现在特别在意自己送礼品的行动在她眼中的形象。
浅野忠夫有什么理由向盐川信子馈赠礼品?若想示好,只需在家看看毕业论文或学习报告即可。信子来访时送了花束,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礼节而已,因此而回赠礼品却不合常理。忠夫还想到改名或匿名转寄到她家,这样自己可以佯装不知,还能品味向她送礼的满足感。想到这里,他心中暗自打鼓。
信子自会寻思礼品的来由。不过,那时她心中会闪现浅野忠夫的名字吗?想到这里,他又踌躇起来。其实,最好不要让信子想起自己这个人。赠者不明,这才是最佳状态。
此前送信子时,她说不能再来了。感受力特别强的信子,是否早已从母亲的神情中醒悟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当然,母亲从不轻易在态度上流露情绪。但遇到敏感的信子,却并非没有可能。
然而,向她赠送礼品的念头一旦产生,他就不愿空着手离去了。他鼓起了勇气,走近那五光十色的首饰货柜。他想为母亲给信子造成不愉快表示歉意,至少自己现在的行动确实心怀诚意。
晚上七点左右,盐川弘治开着湛蓝色的轿车驶上坡道。来到白色栅栏的旧宅前,他停下车锁好车门,径直走入门厅,决不左顾右盼。房门总是从里面上着锁。摁响门铃,房门打开,出现一位身穿红花斑斓连衣裙的女子。
&ldo;哎呀!是你?&rdo;女子大胆地敞胸露怀,连衣裙的低领有点儿像晚礼服。朝着弘治的笑脸,也是张扬的表情。&ldo;不是说今晚不来吗?&rdo;女子对正在脱鞋的弘治说道。
&ldo;我来不方便吗?&rdo;
&ldo;不是啦,你来倒好啊!&rdo;
&ldo;那谁能知道?&rdo;他脱下一只鞋。
&ldo;你又耍坏心眼儿!&rdo;女子搂住他的肩膀。
&ldo;小保姆来了。不象样子!松开!&rdo;
&ldo;刚才她说有东西要买,出去了。一个小时回不来。&rdo;
弘治默默进了里屋。虽然不十分宽敞,但每个房间都收拾得时尚而整洁。里屋连着小阳台,放着一张藤编长椅,看来那女子刚才还在上面躺过。
弘治脱掉上衣放在一边,衬衫也脱了。只剩薄内衣躺在长椅上。这里是坡顶,可以望见低处市区亮灯的屋顶,从山谷间扩展到海面一般的平原。苍茫夜雾之下,灯火点点。
屋后响起狗吠。&ldo;枝理子、枝理子!&rdo;弘治在长椅上抬头呼唤。枝理子是弘治在大阪分行工作时熟识的吧女。
弘治刚到大阪时,满耳都是关西腔,对自来自东京的枝理子那一口纯正的东京腔颇感亲切,自然与那女子有了深交。弘治返回东京总行时,枝理子也要同行,弘治不许。她本来就是个有心计的女子,逼着弘治订婚。弘治说现在有妻子,等一年半离婚后再说。她要求弘治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