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陷入了沉思,现在他对我的话是深信不疑了,想了一会后他便向我求道,“百善孝为先,我老爹从小习仁、义、礼、智、信五道之常,从不向我们提什么要求,他既然说住得憋,那定然是有很大的不舒服才说的。所以,请大师务必想办法帮我老爹的阴宅查一查。”
“这坟身四周都没有问题,朝向也没有问题,如果真要知道老先生为何住得不舒服,那就只有开棺才知了!”我如实说道。
大家一听要挖坟,不由议论起来,七嘴八舌,有的说挖坟是极不吉利的事,这是遭天谴的,这种事不能干,就连倒斗的都只是打个洞而已,那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一些老人甚至也站了出来,拉住王先生的手,说道孩子,万不能打扰你爹的安宁啊,他睡这么好的地方都睡不稳,以后我们这个村的这些老人过世了,你叫我们往那里埋,才能庇佑我王氏子孙,万万不可轻易听信这道士的话,这块地我死后都想埋啊。
当然我昨晚替阴魂烧纸烧屋的事也传了开来,大家对我都比较尊敬,况且那七兄弟三年没有给老人上坟的事也传了开来,大家都觉得我既然提出了开棺,那就可以一试,所以,很多中年人都劝王先生挖开看看,王老先生一辈子与人为善,教书育人,如果在下面还要受苦受累,这就太不应该了,况且有道长在旁,定然也是要告知四方神灵的,不碍事的。
王先生一脸沉重,看了看乡亲父老,又看了看我,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爹一生温良恭俭让,有苦有难自已受,五年前他因病突然死亡,走得很平静,我们也没有对他尽到孝心,他也从没有托梦或托人来找过我们兄妹。可是,这次他请人托话说自己住得有点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其实是已经忍受到了极限才会说点出来,所以,我今日请大师施法,不得已开棺,还请各位见谅,请王氏列祖列宗见谅。”
土坝村全村姓王,并无杂姓,所以,按辈份来说是都堂伯叔侄,所以,王先生请求开棺这种重大的事仪必须要进行说明也是人之常理。
王先生说完后,伸出手来,对我说道:“大师,请!”
全场顿时寂静了下来,看着王先生坚毅的目光,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从王老板的手中接过冥纸,一边洒向四方,口念密语,告知各方游神和神灵之后,便指示他们可以动手挖坟了。
王先生年逾四十,手挥着锄头动了第一把土之后,便招呼大家动手,坟头的土堆夯实干燥,不见有水迹浸入,四周也无漏洞出现,应当没有蛇鼠穿洞的可能。
不一会儿,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便现出来,用的应当是上好楠木,棺盖还完好无疑,也不见有土塌进里面的可能,所以,当这一口大棺材上半部分全露出来之时,我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万一开了棺来,里面一切正常,那我就真的是对死者大不敬了。
一些老者看完之后也是气得不行,说我这个小道士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完全是胡扯,这棺木完好,未曾有任何破损之处,老王睡得安稳,你们这是造孽啊。
王先生看着我,我知道他也是有些疑虑,但我相信王老先生说他在下面住得不舒服,定然是出了问题的,现在棺外未曾发现,那定然是在棺内,于是我说道,“取掉棺木钉,打开棺材。”
王老板也算是吃死人饭的,什么都做过,直跳下土抗,用山羊锤子把四周的棺木钉给启了出来,我和冯不二便跳了下去,因为这棺材之中可以有阴气,阳气低的人最后离远一点,我们两人都是命硬的人,所以,两人一合力,便把棺材盖掀了开来,可就是棺材盖一开,大家不由愣住了,有的人还不由“啊”了一声。
就连我们一看,也不由吓了一跳,男人的棺材是寿头福尾,与女人福棺相反,棺头大且高,棺尾窄且小,呈梯形状。
可是打开棺材一看,
尼妈,王老先生的白骨竟然全到了棺尾,而且还呈一副坐姿,那样子就像是他在棺材里自己坐了起来,不停地想推开棺尾一样,可是棺材虽高大,但毕竟空间小,所以,腰骨都断了,还是没有推开棺材,他这是活生生的让人埋进了棺材啊。
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何王老先生生前从来没有驻过拐杖,也没有驼过背,原来是死时的姿态啊。
但是大家并不是很明白,有人向我问道,“大师,这人死了之后尸骨还能移动么?”
我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棺材盖内板的抓痕以及掉在棺材内的木屑说道,“人死了尸骨当然不能移了,王老先生埋进去时根本就没有死啊,可惜棺材已经钉死,他又如何推得开,抓得烂,就算是痛弯了腰,哭瞎眼他又能如何?”
“爹!”王先生痛哭一声,跪了下去,“儿子不孝啊,还以为你已经病死,遵从你的遗嘱一切从筒,朝疾死晚发丧,谁知你竟然……死而复生了啊!”
接着两个半大的孙子也懂事地跪了下去痛哭起来,村民无不动容,个个都掩袖而泣,都在述说王老先生的生平之事,死得太可怜了,都说王老先生是老好人哪。
看着这种令人悲惨的事情,我也不由眼眶有些湿润,但我却是更为王老先生的善心所感动,他遭受了这么大的苦难,曾经被家人当成死人放在棺材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他却仍然对世人抱有善良之心,为善事,积阴德,自己受了这么大的苦也未曾托梦给儿子,未曾找人述说,在我的再三追问,却只是说有点憋而已,这是何等的善良。
王先生一介书生哭得是死去活来,我和王老板两人把他扶了出来,安慰他这完全不能怪他,这是天意,现如今,我们应当把王老先生的白骨重新放好,让他睡得安稳。
王先生这才止住了泪水,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不难办,把棺尾的白骨捡好放回棺头便可,王老板也是常与死人打交道,便说这事我来办,你到上边坐一坐歇息一下,不要伤了身体。
等我和王老板用把白森森的白骨放回到大致的位置之后,我们才叫人把棺盖重新盖好,并用柳木钉和朱砂重新封好棺材,最后又请大家帮忙重新垒了一个高大朝向的坟头,我念了一些法令让它安魂。
回去的路上,王先生的两个儿子扶着他,一路上,王先生默默无语,心情沉重。我也不知道怎么劝说,毕竟亲生把自己老爹活埋的事,放在谁头上,谁都想不通,悔不完。或许谁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不孝,但这或许也是王老先生所担心的,所以,事情完了之后,我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起到了王先生家。他的大儿子张罗着早饭,我便和王先生聊天。
王先生的学识算是家传,他并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学堂,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他一手教导,他对风水学也有一定兴趣,所以,我也尽可能讲一些他感觉兴趣的东西,也讲一讲我行走民间的各种遭遇,渐渐地,他心情恢复了不少,并且对我的学识大为赞赏,说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其实我算什么学识之士,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一些皮毛,当你行走于民间时,你才发现世界这么大,自己是那么渺小,我们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粒小小沙子。
上了菜后,几人喝着小酒,更是无话不谈,从阴阳学说到世界鬼神,从阳间到阴间,包罗万象,我几乎把我这几年行走民间所思所想所悟一一道出,他则根据自己看的各种书籍典故向我印证,包括各类鬼怪故事,我都一一作了解答。
时间飞快,王先生不愧是学富五车,家中所藏书籍也是甚多,如果不是我要行走民间,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土坝村,或许我还真想借他几本看看。
下午时分,我已经微微醉熏,醉态毕露,便起身告别,叫了在门口到处东看西看的冯不二,说要走了,冯不二是呆不住的人,天生一副倒斗样,最喜欢看看风水走势,以确定是否是风水之地,更要寻一寻有无古墓的葬痕,简直就是一种职业病差不多。
我叫到他时,他偷偷告诉我,很遗憾,土坝村并没有什么古墓的迹象。我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多说,王先生和王老板一直送我们到了河边,说恰好村中有渔船顺流而下,你们可以走走水路,看看沿途风光。
临别时,王先生拿出一个红包给我,我推迟不要,毕竟他一介书生在这江边渔村过得也不容易,没有想到他却拿出几本线装书送给了我,说我是读书之人,这书在我这,不会埋汰这书。
盛情难却,我只能接了过来,王先生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书后来不知我看完之后扔到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