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出使江淮,裴柔在家有了身孕,因为有滑胎小产迹象,杨昭请了不少名医回来看,这事也就瞒不住了。孩子才两个月,而两个月前,杨昭还远在千里之外。宰相头上扣了这么一顶大绿帽子,一时流言蜚语四起,人人津津乐道。
连明珠也不得不承认,杨昭确实不是一般人。他既没有对裴柔大发雷霆绝情休弃,也没有恼羞成怒去报复迁怒那些笑话他的人。他给出的理由十分奇葩,道是自己外出不归累月,爱妾思念至深荏苒成疾,白昼梦见二人相会,交而有孕,此乃夫妇相念情感所致也。
这么荒诞的理由,从宰相嘴里亲口说出来,爱妾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是他的孩子了。背地里怎么猜度都没关系,至少裴柔在相府依然有立足之地。
这事传来传去,最后就变了样。在女子眼里,宰相大人年轻有为、相貌堂堂,身居高位富贵逼人,家中却只有一个贫贱时相伴至今的妾侍,已经够得上糟糠不下堂的美誉了,这是何等的深情忠贞!如今宰相日理万机冷落了爱妾,妾与他人有染,宰相非但不追究,还硬是把丑事全兜揽了下来,这又是何等的宽容胸襟!那女子真是让人羡慕到忍不住要嫉妒气愤了!
而在男子口中,又是另外一番说法。男人哪个不爱美女,不想左拥右抱?除非他不能,没有这个条件。有右相这样的权势地位还不贪女色,肯定不是因为没有条件,而是另外一种“不能”了,没看连家中仅有的一名小妾都出去偷人了吗?正好右相没有子嗣,以后想必也生不出来,趁机捡个便宜爹当当,好歹香火有继。加上以前传闻过的右相有龙阳之好,这事就更有鼻子有眼令人信服了。
明珠当然知道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然而杨昭容忍裴柔与卖醋郎有染、认下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她和府中其他人一样,原以为裴柔并不得相爷心意,现在看来,裴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真是不一般。不知少卿对此事作何感想?相爷对她们两人又到底是何态度?
她低声劝道:“那少卿更应该保重身子,毕竟这才是相爷嫡亲的……”
菡玉叹了口气:“明珠,实不相瞒,我这破败身子,本是不能有孩子的,只是因为舍不得才留他至今。”
明珠吃了一惊:“少卿,你要做什么?”
“你别紧张,我没打算做什么,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罢了。反正,”她无奈一笑,“这孩子迟早也是留不住的。”
“谁说留不住?”不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杨昭大步迈入,直至床榻前,拉住她双手,“以后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
明珠把手里药碗放回案上,起身对他行礼。
杨昭道:“她又不肯乖乖吃药了?你出去吧,这里有我来。”明珠便依言退出门外。
菡玉仍是不肯喝药。他端起碗谑道:“你是非要我喂你才肯喝么?我可没明珠那么有耐心,一勺一勺地劝。”
菡玉道:“喝了也无济于事……”话没说完,就见他端起药碗自喝了一口。
菡玉目瞪口呆,刚想说那是妇人的安胎药,男子不宜饮用,他已放下碗俯身下来,一手撑着床栏,一手圈住她脑后,唇齿相接,把那口药哺入她口中。
她措手不及,险些呛到,药汁糊里糊涂地就吞下去了,他却还不放开,唇舌交缠,和着汤药的苦味。
渐渐地就有了些缠绵之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吹在她鼻间,连她的气息也被扰动。
半晌,杨昭方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哑声道:“至少还要下个月啊……”
菡玉脑子晕乎乎的,没有听清他的话,问道:“什么下个月?”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眼神里的含义却露骨得很,把药碗端到面前,“还要我喂你么?”
“不、不用了。”菡玉红了脸,连忙抢过药碗来,眼角不经意瞄到明珠放在桌上的另一碗,“相爷,这碗药放凉了,明珠刚给我端了热的来,就在桌上呢。你帮我拿过来好么?”
杨昭不知有异,把桌上那碗补药拿过来。菡玉凑到嘴边,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继而不动声色地全部喝下。
“觉得好些没?”
菡玉放下空碗,见他面有忧色,微笑道:“这几日确实觉得比上月活泛了许多,神医果然了得。”
“那就好。”他坐在榻沿,握住她双手,眉宇间已带了倦色,却舍不得离开。
她心生怜意,柔声道:“相爷忙了一天,早些回房休息吧。”
“我不累,你要是觉得乏了就躺下睡,我在旁边陪着你就好。”
菡玉想起前两日每次他守在床边,最后的结果都是第二日醒来发现枕边有他睡过的痕迹。虽然如此,见他强忍疲倦的模样,还是觉得不忍,便道:“我也不累。天天躺在床上,都快睡成一把懒骨头了。”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菡玉问道:“相爷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是朝中事务繁忙么?”
杨昭别开脸去:“这些你就不用烦心了,只管好好养着就是。”
菡玉道:“我也是看相爷最近总是形容憔悴,想必是有烦心之事。菡玉如今虽然卧病在床,不能与相爷分劳,但陪你说说话,听听你的……”她本想说至少可以倾听闲谈解闷,但看他的眼光越来越不对劲,自觉这话说得太像关怀了,怕他又要误解,连忙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