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他还会煮粥。他几乎是从家里直接到了我这里,一点家务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煮粥,虽然只是白米加水,好歹是熟了的,也没烧焦。我坐在餐桌上看他,他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神色很阴沉。“你爸的身体……”“差不多那样。”他看来真是生气了。我埋头喝粥,装老实,喝了两口忍不住了,抬眼睛看他,他也正看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竟然有点悲伤。我吓坏了。“你别这样啊,我以后都不出去喝酒了好不好。”我伸手摸他脸:“真的,我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事太多,逃避一下……”他没说话,脸上轮廓像干净的雕塑,皮肤温凉,灯光照在他睫毛上,落下丝丝缕缕的阴影,他的眼睛像湖底的星光。他侧过脸来,亲了亲我手掌心。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被他情绪感染,心里忽然抽痛起来。他站起来,隔着餐桌吻我,一直沿着脸侧亲到脖颈,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想要你。”“现在吗?”我有点慌起来:“我粥还没喝完呢……”“下次再做给你喝。”我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手足无措。大概是因为他心里也跟我一样恐慌吧,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满心惶恐,怕这是最后的美好时光,醒来不过梦一场。折腾过一番,齐楚去洗澡,现在他是半休假状态,晚上要去个s城的慈善活动,我懒洋洋躺在床上,正犹豫是去喝粥还是打个电话问下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手机忽然亮了。不知道是垃圾信息还是有人发错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马达加斯加的首都在哪?”我一看是陌生号码,正准备扔去一边,齐楚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围着浴巾,正在偏着头擦头发。“哎,齐楚……”我正准备问他,手机上又弹出一条信息。“不要问他。”这就有点诡异了。不管对方是谁,简直像在我们家装了摄像头,不然怎么知道我刚好要问齐楚。就算这只是误打误撞的一句话,是我神经过敏,也实在太可疑了。我扫了一眼窗户,窗帘拉着,房间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这房子是凌蓝秋看过的,绝对不会有错,这小区也以注重隐私出名。感觉没什么危险,我防备心稍微低了点,好奇心又起来了。“你在说谁?”这些年为了齐楚,我也算是够安分守己了,偶尔做点出格的事也是情理之中,凌蓝秋昨天还劝我遵从本性,就算我惹点什么事,她应该也不好意思说我。但是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吓到我了。那边直接弹过来两个字。“齐楚。”我吓得几乎弹起来。齐楚圈内朋友极少,难道真有资深狗仔已经挖出我身份。我知道事情严重,第一反应是想打电话给凌蓝秋,问齐楚:“最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狗仔在跟你?”手机仍然在弹信息。“别告诉他。”齐楚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他疑惑地看着我,神色有点冷:“发生什么事了?”屏幕上又弹出两个字:“求你。”我心头动了一念,也许是这哀求腔调打动我,我停下问齐楚:“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我回信息过去:“你是谁?”那边许久没回,久到我以为那人已经跑了。然后那边又问我:“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我忍不住怀疑对面是齐楚的某个有精神疾病的粉丝了。但我还是打开网页,输入“马达加斯加的首都……”然而我还没输完,手机上就直接跳出来凌蓝秋的号码,我直接点错,接了起来。“肖林吗?”“恩,是我。”凌蓝秋的声音有点虚弱。“我在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其实说实话,在这段日子之前,我和凌蓝秋几乎连话也不怎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对她有种风雨无阻义不容辞的感觉。大概我们真的很适合当朋友也不一定。这次是去二楼,妇产科。我正准备坐电梯时,电梯们打开,一张手术床推出来。那场面是医院常见的混乱,有人举着补液补血的瓶子,有人跪在床上做心肺复苏,几个人推着床,那张床上全是血,把床单都染得血红,被护士疯狂按压的那个人,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只有一头卷发似曾相识。有青年被从人堆里挤出来,是我爸手下实习医生,心外副主任都在,他帮不上忙,所以干脆带着两手鲜血停了下来,手在发抖,大概也是做过一波心肺复苏了。“那人怎么了?”我问他。“斗殴吧,被人捅了,至少有二十多刀,好像还伤到脊柱了,估计救回来也要瘫痪,那么年轻,真可怜!”地板上还有滴落的血迹,黏腻的几滴,清洁工正在拖走廊,刚好拖到这里,顺手一拖就没了。不过萍水相逢,但我莫名地觉得这一幕有种寒意,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太年轻了。年轻人夭折,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凌蓝秋住的病房很舒服,我没想到这医院还有这种病房,大而宽敞,简直像美国电影,沙发是非常干净的淡粉色,灯光暖黄,温馨得很,桌子上还摆着一大束黄色的郁金香。凌蓝秋躺在病床上,她确实是瘦,然而这人住院都要化妆,仍然是肤白唇红,一双眼睛带着刀锋。“早。”她跟我打招呼。“早。”我没想到匆匆赶来没有什么意外情况,这才觉得饿:“有东西吃吗?”她把桌上的瓷盅往我前面推,瓷盅里是银耳燕窝粥,炖得甜丝丝的,我都快喝完了,她才来一句:“这是乐盈给我送的。”我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毒吧?”她无奈:“你宫斗剧看多了?”“那你为什么不吃?”“吃了恶心。”“那你给我吃?”她被我气笑了。“你家齐楚也睡了乐盈吗?你恶心个什么。”“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一个月之前,你能想到你未婚夫睡了乐盈吗?”凌蓝秋许久没说话。然后她说:“肖林,我真想掐死你。”我喝完一盅粥,又挑了个梨来洗了吃了,凌蓝秋病房自带卫生间,装修得跟我家似的,可见有钱真是好。“你到底叫我来干嘛来着?”我对于凌蓝秋安然坐在病床上看杂志表示不解。她的脸被杂志挡住,只露出封面上一张女星特写对着我:“叫你来玩玩不行吗?没事你就要走了?”“行,当然行,我就问问。”外面大雨倾盆,我索性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和凌蓝秋一起玩就有这点好,总感觉每一幕都似曾相识。“昨天你送我回家的?”“嗯,你太沉了,我打电话让齐楚来接的,他脸黑得吓人,我怕我一转身他就揍你,干脆把你送到家了。”“我喝醉酒之后干了啥没?”“没,挺乖的,就是一直缠着齐楚说话来着。”我庆幸不已。“你几点回去的。”“凌晨三点,失眠了,又吐,我就跑医院来了。”“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大事,留院观察一会儿就行了。”“凌蓝秋,我问你个问题。”大概我这语气有点认真,凌蓝秋从杂志上方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我:“什么?”“你一直拿这杂志封面对着我,是在炫耀吗?”她眼睛弯下来,带一丝狡黠。“为什么这么说?”“其实我不认识封面是谁。”我懒洋洋看她:“但我直觉你是在炫耀。”凌蓝秋笑了起来。她用涂了红指甲的手指敲敲封面上的女明星:“她叫程可。这本杂志叫f,国际时尚界圣经,程可是第一个上这杂志封面的中国明星。”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心跳都停跳一拍。“你替她拿到的?”“那当然。”她得意看着我:“我遇到她时,她都快被乐盈逼死了,一身负面新闻,我花了一年时间给她洗干净,她硬件过得去,年纪小,先从国际上博个名头回来,回来慢慢打拼也不迟。”“你这方法风险太大了,费资源,扶不起就白费。”“哦,那要是你会怎么弄?”“找两部好剧先拍着,硬件够的话就刷脸,现在是舆论的时代,你可以居高临下往下洗,也可以从下往上爬,养一批水军号起来,慢慢刷路人好感度,全网嘲也没什么可怕,只要抓到乐盈黑她的证据就可以开始打翻身仗,利用路人愧疚心,连真的错事也可以混过去。况且高质量水军不是一次性的,万一实在扶不上墙,也可以转身换人捧……”凌蓝秋用杂志抵着鼻子和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肖林,你不进娱乐圈真的可惜。”我笑了起来。“世事洞明皆学问,读书读多了,都会这样。”“读书人我见多了,没人比你适合当经纪人。”凌蓝秋语气有点遗憾:“如果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大概会继续在娱乐圈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