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微红,“我不喜欢下雪,雪好白好刺眼,太冷太冷。”
那年大雪纷飞,她以为自己会被雪埋没。浑身冻到没有知觉,她的视线中只有漫天的飞雪。那雪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的发间、她的眉毛上。
她的瞳孔慢慢涣散,满天的飞雪像是扑天盖地的尘灰。那时候她想那些尘灰怕是灵幡扬起的烟火,是在送她回家。
后来每年冬天,她都特别怕冷。
鹧鸪山的小木屋里,炭火总是备得很足,小火炉日夜不断。她记得一入冬,师父就会让她泡几天几夜的药澡,那些药澡是袪她身上的冻疮。
师父对她虽别有用心,但那些过往真实存在。她曾经很笃定,这么多年的相依为伴,师父对她肯定是有感情的。
如今她早已不会再生冻疮,但是她的心却像是长了冻疮。
夜很深,两人相顾无言。
影影绰绰的屋子和街景,在她的眼中越来越陌生。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在梦中经历着不一样的人生。这些悲欢离合,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与旁人无关。
“我想喝酒了。”
她想喝到大醉,最好是什么喝到神志不清什么都不记得。
“你的伤?”
“无妨,像我们这样的人,些许小伤小痛算什么。我没有那么娇气,也没有那么矫情。”她随意往伤口上洒了一点金疮药,指向远处的灯火,“我想去那里喝酒,泛舟湖上,有酒有歌。”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船。船是那种寻常的乌篷船,船上备着小火炉,上面还温着酒。
酒的香气在冷夜勾着人,她不客气地连饮三杯。
“痛快!”
清湖上的画舫三两,飘来女子的歌声和男人的嬉笑声。这芸芸众生中,有人疲于生计,有人纵情行乐。
还有像她这样的人,茫然无依,像这只小小的乌篷船。
“易白,我敬你。”
“慢点喝。”
“不怕。”她摆着手,“你不知道我的酒量,说是千杯不醉亦不为过。”
荣直闻言,幽深的眸微闪。
她有些沮丧,头一回嫌弃自己的好酒量,要是能喝醉那该多好。举杯敬天,一杯洒进湖中。“这些鱼啊虾啊,一辈子生活在湖底,一旦上岸就是它们的死期。”
“死前见光,未尝不是它们追求。”
“要是我,宁愿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我也不想见什么光。”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永远生活在鹧鸪山。她不想见识朗朗乾坤,更不想搅进所谓的皇权争斗。
他敛着眼皮,雪不知何时已停。
乌篷船荡啊荡,她靠在船沿上,两只腿交叠在一起晃来晃去。
“我想唱歌。”
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已经开始吟唱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歌声悠扬而悲伤,飘在夜空中。她的声音不大,再是这样的时刻她都不敢放纵自己。她反复吟唱着,像是唱尽自己亲情淡薄的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