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喂了点儿糕碎子给黑猫吃,戚隐拍了拍手,道:“幻由心生,我觉得这幻境破解的关键八成在我。你怎么看?”
扶岚看着他,黑眸子里茫茫然,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戚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扶岚和他一块儿下的山,一转头就不见了。梅花糕金陵才有,从吴塘到金陵,御剑少说也得一个时辰。难不成这厮还莫名其妙专门跑到南京买梅花糕给他吃?戚隐心里忐忑,问道:“哥,你是扶岚吧?”
扶岚点点头。
戚隐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昨晚你到底去哪儿了?”
“从金陵回家。”扶岚说,“娘传信说你醒了。”
娘?他竟然管小姨叫娘?
“……”戚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大名是什么,连名儿带姓?”
扶岚答道:“姚扶岚。”
完了。戚隐抓着脸,在心里哀嚎,原来这个扶岚也是假的,真扶岚不知去哪儿了,八成是被困在另一个幻境里了。戚隐忙抱起黑猫,使劲儿摇它,“猫爷,你说句话,你不会也是假的吧?”
黑猫喵喵乱叫,爪子在空中乱挥。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大脸肥猫,不是妖。
原来这幻境里,当真只有他孤身一人。
戚隐有些泄气,抬头看扶岚,这家伙低头瞧着他,一副懵懂的样子。
“算了,”戚隐使劲儿抓了抓头发,耷拉着脑袋说,“哥,陪我去个地方。”
扶岚犹豫了一会儿,他还得罚跪。
“看见你我能安心点儿。”戚隐拉了拉他的袖子,“陪我一回啦,哥。”
扶岚低头看了看戚隐拉他袖子的手指,那一寸指尖栖落着天光,仿佛是透明的。扶岚点点头,道:“好。”
阳光从马头墙上打下来,黄澄澄的落叶像枯蝶一样飘。戚隐站在街对面看凤仙,她还是原先的模样,黑鸦鸦的头发,劣玉簪子一点青黄,从鸦黑的发髻上透出来,像是发上开了一朵花儿。她们女人就是这样,要强,在尘埃里也要美得夺目。不像他,认了命,在泥巴里打滚也无所谓。
凤仙没嫁人,这点儿也变了。他故意到药铺里晃悠,凤仙抿着嘴儿笑,悄悄指了指后巷。戚隐暗暗咂舌,这幻境真带劲儿,凤仙真对他有意思了。
出了门,转到后巷,让扶岚在巷口守着。凤仙立在那里,见他来,噘着嘴儿打他胸口,“冤家,三个月不见,还以为你真死了。他们都说你忘了事儿,是不是把我抛之脑后了?”
戚隐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了几步,道:“确实忘了挺多事儿,那个……”戚隐挠挠后脑勺,试探着道,“咱俩以前有交情么?我好像也记不大清了。”
凤仙一瞪眼,“咱们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她眼眶红了,抬手揪戚隐手臂上的肉,“你敢忘!你敢忘!你知不知道,东家老爷透了口风要娶我做妾,我硬是没答应,日日熬着等你醒。我白日也盼,夜里也盼。又不敢上你家去瞧,只能去娘娘庙里求你平安。你……你……”
戚隐被她揪得疼痛难当,偏又不能嚎出来。这姑娘看着温婉,没想到是属母夜叉的。戚隐缩着胳膊,忙道:“不敢忘,不敢忘,您先松松手!”
凤仙咬着嘴唇,道:“不给你来点儿狠的,你当我好欺负。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儿,一片真心交予了你。若咱俩的事儿捅出去,你就是不愿娶也得娶!”凤仙咬咬牙,忽然解了衣带,将衣裳一拉,露出浑圆白嫩的胸脯,直直朝戚隐怀里撞过来。
戚隐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阵仗,当下懵了眼。有个人拉住他的后衣领,这人力气大得很,他整个人被往后一拽,跌进身后人的怀里。雨后大山的味道包裹住了他,扶岚抬腿一踹,窝心便是一脚,把凤仙踹进了墙边堆积如山的竹筐子里。
扶岚抓着他的手腕,扭头夺路而逃。两人跑到河道边上,纵身一跳进了一条乌篷船,戚隐捡起竹竿一撑,船便荡进了波心。扭头看,已经看不着凤仙的影儿了。戚隐心有余悸,这世界铁定是疯魔了,凤仙为了嫁给她,竟连姑娘家的名节都不要了。
乌篷船过了涵洞,摇摇荡荡往前飘。夹岸是青瓦白墙,捣衣女蹲在临水阶上捶衣裳。旧旧的牛皮纸红灯笼映在清泠泠的河水里,像水红的日头。忽然有一包东西扔进了戚隐的船,戚隐捡起来,是一网兜的菱角,抬头望过去,一个姑娘抿着嘴儿笑,“戚小郎君,听说你病好了,有空来一起摘菱角!”
戚隐羞赧地挠挠头,应了一声好。
“戚公子,朝这儿看!”又有一些瓜果扔进乌篷船,河岸上的姑娘家扎了堆向他招手。船不过行了几步路,乌篷船便快要满了。戚隐头一回这么受欢迎,有些受宠若惊,扭头看扶岚站在船尾,透明人似的不吭声。
他一把勾住扶岚的脖子,冲岸上的姑娘吆喝:“嘿!各位姐妹,你们说我和这位小公子谁更俊!”
“当然是戚小郎君你啦,”姑娘们叫道,“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我们呀,就喜欢你这样儿的!”
戚隐两手捏扶岚的脸,“瞧这细皮嫩肉,你们当真不喜欢?”
“不喜欢!”姑娘们大声道,“我们就喜欢黑仔!”
戚隐:“……”
黑你大爷。
戚隐无语,原先是小白脸当道,娘娘腔盛行,现在他们黑仔竟然咸鱼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