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分别半日,又哪里担得起‘许久不见’这四个字?
单凭这句问候,鸣木雀立刻便得出答案。他眼前浮现那个偃甲当众被刨心,又被揭穿身份的场景,喉咙一阵干涩,怎么可能说得出半个‘好’字?
…………
他仍记得,方才器鉴之上,对方听见自己唤他名字时,充满希望的眼神……以及因为自己的迟疑,熄灭的光。分明来前已做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与对方并肩应对的准备,可到头来,竟是我自己,亲手把他推向深渊……
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木雀!你要去哪里!”黎别曲见自家师弟招呼有也不打的就要往出跑,赶紧抓住对方胳膊,着急道:“父亲这回是动真格的!真生气起来,你可就惨了!”
“可是他……我……”想叫‘三鲜’,又猛然意识到对方只是个有着好友记忆的偃甲,鸣木雀心有千语,却不知如何言说。
喜欢男子,本就有悖伦常,更何况,他心悦的,连人都不是。
若被人知晓他恋慕的,是有着三鲜记忆与长相的偃甲,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真正的三鲜?
最终,他只得止住动作,颓然叹息一声,道:“没什么……”
————————————————
另一边,铛宁森中,因为缺失灵力,沉浸在意识深处的狄三先忽然觉得胸口之处传来一阵温暖。灵力顺着心脏流淌到四肢百骸,制造偃甲的机括在灵力激发下重新开始运转,恍惚间,他听到耳边有人在耳边呼唤,虽听不清内容,但那个声音仍牵引这自己的意识不断攀登……就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了眼!
‘叮咚叮咚’
泉水流淌的声音清脆悦耳,空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一只从未见过的彩色蝴蝶自眼前翩翩飞过,美好得,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
这般想着,他感觉心脏被拉扯了一下,侧头看去,正见一满身裹着藤条的短发野人跪坐在自己旁边,把手从自己胸膛取出,手中竟然还拿着一节灵木。
…………
野人抬起头时,恰对上他半睁的双眸,吓得手上一抖,险些把灵木又掉回去。凑上来观察半天,确定他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后,才有点憨憨地笑道:“木头人,你醒了啊。”
………………
木头人。
原来,都是真的。
双眸空洞无神地仰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狄三先的脸上没了刚知晓真相时的震惊,没了被众人欺骗愤怒,也没了失去一切的悲伤,有的,只是认清现实后的麻木和绝望后的平静。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
完全不知自己无意中将天海岸灵宝放于心脏位置,正好令偃甲苏醒,还以为一切都是凑巧的野人笑了半天,都未曾得到半分回应,又好奇地观察起来。
他把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才发现这双好看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焦点,也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单纯的睁着,世间万物都无法映在其中。若不是方才那一眼,若不是这眼神的变化,他简直都要以为这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了。
野人生平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或者说,除了和阿娘关系好的灵兽,他都没见过什么人类,要不是这个木头人身上有阿鸾的气息和灵纹,自己才不会费力带回来。挠了挠头,他又在对方眼前晃了几回手,见实在得不到回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隔着破损的袖子,戳了戳对方的胳膊。
哎?!
这个木头人的胳膊,竟和我一样,都是温热的!
难道我救了个人回来吗!
原来有的人类是木头做的吗!
意识到这个新发现的事实,野人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分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配上他夸张的惊喜表情,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看起来就有些憨傻憨傻的。
笑着笑着,他看了眼手上的灵木,又看了眼躺在石床上毫无反应的人,还有胸前破开的大洞,好像想到了什么,自原地一跃而起,几个纵跃间便出了洞泉,不知跑哪里去了。
约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那野人又自洞外回来了,还扛着一块比他人都高的灵木,其形状纹路,正与方才狄三先胸口处取出那块一样。‘咚’地一声把灵木墩在地上,他照着狄三先胸口破损的地方比划了半天,徒手一削,然后照着记忆修了修,往上一放,竟正严丝合缝地将破洞盖上了。
他又从藤蔓衣服的边缘解下一个绑在上面的灵草,两手合起,对着接缝处用力一捏,就有粘稠的草汁滴了出来,渗入灵木接合之处。一道光芒闪过,便见那里平滑一片,除了没有皮肤外,竟看不见半点破损了。
满意地点点头,野人将剩下那半截灵木削了削,没一会便做出了个外形有些简陋的凳子。把凳子墩在床边,坐上去试了试高度,感觉没啥问题后,就把胳膊肘架在床上,两手托腮,再次充满好奇地细细打量起这个奇怪的‘人’来。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皮毛倒是颜色鲜亮,剩下的都和阿鸾化形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只是这身子骨……他伸手捏了捏对方线条匀称有力的上臂,又看了眼自己贲张的肌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太瘦弱了,作为雄性来说不够强壮,估计吸引不到漂亮的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