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快嘴领着一个衣着朴素、面目清秀的年轻姑娘从儒成叔家出来。儒成婶送客人从家里出来,手拉着姑娘的手。姑娘羞涩地低着头。儒成婶满眼窝里都是笑意,从后拉着姑娘手,很是有点依依不舍。李快嘴大咧咧地摆着手说:“他婶子你就留步吧,我们先回去了。”儒成婶客气地说:“再来啊,有空再来坐。”李快嘴一迭声地说:“回去吧回去吧。”末了还不忘丢下一句弦外之音,“你家二光真是不错!”儒成婶越发谦恭地说:“看您说的,咱秀秀也好啊!她婶子,这事就全托给您了!”李快嘴说:”好说好说,秀秀的四叔跟咱家那死鬼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秀秀的事我也做得六分主,你还是回去问下你家二光的意思,这事没有强扭的,咱也要看孩子们怎么说,我们等你回话。”儒成婶急不可待地说:“他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咋想的我能不知道?只要姑娘没挑捡,这事就算是定了!”李快嘴也是快人快语:“那好,那我就回去给姑娘的四叔回话了,让那边也及早准备。”儒成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准备,是该准备……”目送着李快嘴带姑娘渐去渐远。儒成婶在后面直翘望着二人转进了胡同,才转身进院。这时,赵光正坐在院中修车。地上放着一盆清水。盆旁散放着修车工具。自行车被翻转着支在地上。赵光不是很精到地一手扶着车,一手拿起扁铁扒着里带。儒成婶走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儒成婶看着儿子问:“你爸呢?”赵光仰了下下巴,嗯!儒成叔就从小煤棚中探出大半个身子,花着脸问啥事?”儒成婶在家的脾气素来是点火就着,这会儿顿时就黑了脸说:“不早不晚的你钻那里面去干啥?”儒成叔说:“我拾掇拾掇,前天那阵雨把柴禾都打湿了,我倒一倒。”儒成婶便很有一种一拳头打在了绵花上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赵光,发作道:“嘿,我说你们爷俩儿还真行,客人前脚刚走,你们就都各自找到忙的了!我知道你们是不想我拿这事问你们!”说着走过去薅着儒成叔的衣服领子把儒成叔拽出来,又说:“儿子是我一个人的是咋的?你坑了我大半辈子了,现在到了该给儿子说亲事了,我也算有个盼头了,你还躲?”儒成叔狼狈地说:“我没躲,有话你就说。”儒成婶放开丈夫,转又蹲到赵光的跟前,像看件稀奇的物件一样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赵光给妈妈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儒成婶这才异常温和地说:“儿子,今天见俩,你相中哪个了?”赵光放下手里的自行车里带,看着儒成婶说:“妈你说哪个好?”儒成婶说:“我说第二个,就是这秀秀——好!出身,人品,还有这样貌。不单这些,人家工作也不错,毛纺厂的化验员。”一边说,一边察看着儿子的神色。可这臭小子硬是面无表情,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儒成婶有些急了,吼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啊?”赵光吓一跳,忙说:“听着呢,妈既然看着好,那我就和第二个处。”儒成婶一听这话倒愣住了。
大院胡同口外有一涵洞,经年流淌着污水。为行走方便,涵洞上不知何时被人铺上两片水泥板,感觉像个桥面。洞旁种着几棵老杨树,时已仲夏,树枝悲秋一样垂得老长,遮住大片外面街道的风景。瑛子手上挎着个包袱,脚步匆匆地从前街拐过来,走向小桥。瑛子是来给二妮送剪样的,可巧却正好遇上从街的另一边往回走的赵光和刚认识的幼儿园老师徐丽。三人在桥头不期而遇。瑛子看着赵光二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迎过去。瑛子没好气地说:“行啊二光,以前没看出你,你这搞对象的效率还蛮高的嘛!”说着上下打量着徐丽,只看得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瑛子仍是不依不饶地说:“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又是后院老李太太帮你淘换来的?”赵光不自然地喝斥她说:“别瞎说!”瑛子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唉,现在这人啊真没处说去,你赵光才从部队上回来几天啊,咋地也变得这么现实了?”说着,抢先一步走上桥,气势汹汹像要跟什么人拼命似的。赵光下意识地拉着徐丽向旁让开。三人擦肩而过。
但瑛子的仗义举动已经足以令天性善良的徐丽惊出一身冷汗。二人望着瑛子的背影怔愣了半天。徐丽才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赵光一眼,问她是谁啊?赵光不自然地笑笑,说:“一个邻居。”徐丽问:“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赵光茫然地看着徐丽,不懂她指什么。徐丽说:“以前你搞了不少对象了?”赵光稍稍沉吟了一下,实在不忍欺骗面前这个娇小玲柔弱的姑娘,但又真的不是很好回答。末了,赵光从姑娘的神情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于是点着头说“:是,谈了很多了。但最多都是像我们这样……”徐丽听了转身就走。赵光本能地紧追两步一把拉住徐丽,说:“请相信我的人品,都不是我想谈的,是我妈……”徐丽停下脚步,愕然地回头看着赵光,请你把话说明白。赵光却欲言又止地说:“我……”徐丽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担当,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赵光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吧!我告诉你,但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徐丽说:“我们认识有段日子了,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看好我们的将来,所以我想知道。你慢慢说,我等着。”赵光说:“刚才过去的那个叫瑛子,是我们家后院的,从小没有妈妈,能活下来全靠我们院周家人的帮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她还很小,因为没有妈妈,她爸怕养不活,就满世界为她去讨奶喝,那时周家的妈妈因为家里孩子多养着一只奶羊,就把她也抱去一起养,所以她们的感情……”徐丽说:“别说别人,说你自己。”赵光说:“周家人在我们院是公认的大好人。他们的是外来户,听老人们说那家的妈妈和周家的那几个孩子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可她硬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们拉扯了起来。我们都很敬重这家人。他们对谁都是那么的好。那时我也还小,有事没事总爱往她家跑,她家人多,生活困难,却从不亏待我,待我就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有人欺负我,周家的姐姐们也必定替我出头。我把她们一直当是我血亲姐妹一样。我的哥哥比我大12岁,从小就一直在山东老家,我们根本不熟识,在我的眼目中只有周家这些个姐妹兄弟,这你能理解吗?”徐丽显得有点固执:“你还没有说上正题。”赵光只好说:“我要说的是这家的老三……”
两人谈了很久,赵光把周家的人和事几乎一古脑地都跟姑娘作了交待。当然,也仅限于他所了解的。不知何时,儒成婶拎着一兜子菜,乐颠地从外面回来,路过小桥正看见二光和徐丽在旁边树下面对面站着说着话。儒成婶子心里头高兴,想上前招呼二人一声,又怕打扰了好事,只得闷下头装作没注意一样想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