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冰饮小摊就是孟怀曦的最爱。
他们来得晚,恰好只剩两个位置。
老板忙活着前面先到的人,小童送上茶碗执壶。
商人家的孩子当家早,这是格外正常的。
但孟怀曦总有种用童工的别扭。
戚昀是知道她的,接过小童手里的茶壶,便说:“两碗酥酪,这里不需要帮忙。”
戚昀提着执壶,先用滚烫的茶水烫过杯子,才缓缓倒入热茶。修长的手指搭在素色茶釉上,煞是好看。
茶碗里的水半满,不会太满烫手,也不会太少不够润唇。
他这熟门熟路,一应事宜都妥帖操办的样子,让孟怀曦看得新奇。
她打了个呵欠,眸子里水光盈盈。
戚昀蓦然抬眼,同她的目光交汇。
他的目光温和却渐渐有炽热的温度,让她不敢轻易探究缘由。
孟怀曦不着痕迹移开视线,向四周张望。
邻座几人青衣长衫,读书人模样。
上京里的夜市向来是热闹又自由的,那几位读书人没有压低声音。
“南边越州那一带听说又闹起水患,正应了那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三天两头的灾患,分明是老天爷对这新皇的暴。政不满。”
“谁说不是,就说那前朝留下来的律法尤为严苛,新帝居然也用了。且连前朝的长公主都不能议论,你说说,哪朝哪代会这么搞。”
“要我说,咱们这陛下也是个怪人。嚯,史书上那么多代王朝,哪一朝不是把前头的往泥里踩,连说都不让说。”
“老兄你可别说了,不让议论都是轻的。”这会儿他象征性的压低了声:“我听说前儿大理寺可狠狠抓了一批人,就是太学里前途无量的官家后生也没放过。”
两碗糖蒸酥酪正好上桌,乳白的奶皮上缀着红豆糖浆。
孟怀曦支着腮,听出结论:“咱们这位皇帝委实不太聪明。”
戚昀握在茶杯边的手掌一紧,抬眼看她:“为何?”
“他用前雍长公主留下的法令,便是有千种万种名正言顺的法子可使,却偏偏选了下下策。”
孟怀曦眼底有些雾气,不如平常精神。
“需知民心如水,疏为上策,堵为下策。咱们的圣人把所有议论的人都收拾了个干净,反而滋生了更多流言。”
她呶呶嘴向临桌的人:“这不是糊涂是什么?”
戚昀沉吟:“若是那皇帝敬仰长公主,不欲让旁人污她身后名呢?”
孟怀曦一乐,陡然精神起来。她眨了眨眼,笑着反问:“这话你也信?”
戚昀点头,道:“我信。”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阗黑的眼底尤其亮。
像大型犬摇着尾巴,迫不及待要一个夸奖。
孟怀曦静了一瞬,回过神来更乐不可支,直笑弯了腰。
“这便是咱们戚公子天真了,政客做事哪儿是能用儿女情怀来衡量的?”她揩了揩眼尾,叹口气又道:“得亏你不是官场中人,不然还不得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