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甚至还利用自己,用她的温柔小意,去收服那个存疑的探子。
十年来,她为惠帝留下的江山奔走,耗尽心力,却从不敢懈怠。
“我多少有些难过。”
怀曦吸口气,努力使自己撑起属于帝国长公主的威仪。
“汲汲营营多年,只得…”她顿了一下,“只得你一句霍乱纲常。”
“我难过。”
“却不委屈。”
“只因你说的,也并非全错。”
断续破碎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有她名义上的“母妃”,拥着襁褓中小小的怀玺温声诱哄,有素来温声低语的皇后站在丹墀前,力排众议痛斥要她和亲的老臣。
也有惠帝临行前,抓着她的手叹息:“兕子不如你聪颖,阿萤且多让让他。”
怀曦眨眨眼,将眼底的雾气妥帖藏起。
“你是父皇母后与我母妃,共同期待的孩子。”
“而我痴长你几岁,合该让着你。”
只是,这么多年,她也会累的。
匕首在怀曦袖中。
怀玺丝毫没有察觉,眼中是胜券在握的炽热。“我未想要你让。朕是大雍唯一的皇子,这四海之内,我要得堂堂正正。”
包括你。
阳光透过幽室,一半明一半暗。
堂堂正正。这四个字辗转在唇齿,如鲠在喉,叫怀曦吞吐不得。
她这偷生的孤魂野鬼,是合该让着他啊……
怀曦轻咬舌尖,尝到一点铁锈味。她笔直的肩脊突然颓下来,钗上缀着的鸡血石撞在案几边,发出极清脆的当啷声。
宝青色的匕首滚落,隐于篾席间。
怀曦垂下袖去握案前的符玺,像是怅然又有点叹息,“说说,这一回又要阿姐予你什么?”
“朕,要长公主的命去平四方之怒。”
怀玺眼底晦暗不明,他艰难地开口,生涩得像是从喉底硬挤出的,“以阿姐一人之死,换天下人之生,不亏。”
她在墨迹未干黄卷上加玺,朱红的印泥染上指尖,像一枚小小的朱砂痣。怀曦撑着下巴,目光不紧不慢地从他的眉梢眼角掠过,同惠帝一样斜飞入鬓的剑眉、如她一般稍显薄凉的琥珀色瞳孔。
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崽子,如同初次狩猎的小狼,嚣张地露出它新长好的獠牙。
朝她而来。
“可以。”
“这一回,我也允你。”
怀曦莞尔,“金樽澄酒,劳帝王亲自侍酒,用这最体面的死法,我不亏。”
怀玺学着她平日的样子,往前踱几步,矜傲地颔首。
再等等,她就要是他的了。
镂金的酒樽摆在案前,这见血封喉的鸩酒,同她闲时最爱饮的青梅酒并没多大的区别,甚至还多出些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