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道:“晚辈资历尚浅,应侯这般褒扬,晚辈何以克当?”
张禄笑道:“赵都尉,你听命于赵王,老夫听命于秦王,你不敢渎职,老夫又岂敢违旨?此事你与老夫均有难处,可这里毕竟是秦国,还请你客随主便。”他语速慢悠悠的,态度颇为和善,但赵括与赵胜都听得出来,他的主意极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胜沉忖须臾,朗声对赵括道:“阿括,你便遵从秦王与应侯之意,暂且留在驿馆,安心等待本公子回来。”
赵括哪能安心?焦急之下,脑筋迅快转动,又对张禄道:“应侯,晚辈乃是武安君夫人的弟子,此次晚辈来咸阳,除了执行公务,亦是要拜望恩师,请应侯允准晚辈进城。”
张禄摇头叹了口长气,道:“你来得不巧啊!武安君和武安君夫人去了陶郡,至今未归,你即使进到咸阳城里,也见不着他们啊!”
赵括听闻此言,隽拔的身躯猝然一晃,仿佛是被谁人推了一把。他脸上顷刻布满失落的神色,却不肯死心,追问张禄道:“师父真的不在咸阳吗?”
张禄道:“是啊,老夫何必骗你呢。”抬头一望天色,道:“好了,时候不早矣,老夫要和平原君进宫赴宴了。赵都尉也到驿馆去歇息吧,老夫稍后会着人送些好酒好菜过来。”
赵括上齿咬着下唇,两眼瞥向平原君赵胜。
赵胜面色严肃的摇一摇头,意思是叫赵括切勿轻举妄动。
赵括明事理、知分寸,遂沉下心气,点头答应赵胜。
驷马大车载着张禄与赵胜,一路驶进咸阳王宫。
王宫大殿内已设好了宴席,秦王嬴稷眉开眼笑的与赵胜叙过温寒,便邀赵胜入座。赵胜怀揣着警惕之心,依礼应对。
待酒过三巡,嬴稷突然向赵胜发问:“公子胜,寡人听说那魏相魏齐畏罪潜逃至赵国,现匿身于平原君府,可有此事乎?”
这一问,直截了当、威严难名,纵使赵胜早已有所提防,心中犹然忍不住打了个突。
赵胜深深呼吸,镇定下来,抬头笑微微的回答嬴稷:“此系讹传,魏齐并不在舍下,他究竟去了何地,在下实不知晓。”
嬴稷面带笑容,悠然道:“那魏齐是张禄先生的仇人,寡人曾承诺张禄先生,定要为他索取魏齐性命,替他报仇雪恨。”
赵胜道:“这件事,在下亦有耳闻。秦王如此矜恤臣下,真乃贤君明主之范。”
嬴稷慢条斯理的道:“寡人是贤君明主,公子胜则是仁者义士。倘使那魏齐投奔于你、求你救命,你必定不会推拒。”
赵胜两只手藏于袖中,紧紧交握,笑道:“在下和魏齐算是姻亲,往日也有些交情,如果他向在下求助、要在下救他性命,在下的确不能漠然置之。不过此次他当真未有来向在下求救,这事便无从说起了。”
对面的张禄摇头喟叹道:“平原君啊平原君,你又何苦袒护一个魏国小人呢?此举于你、于赵国,绝无半点益处哉!”
赵胜脸上露出委屈尴尬的表情,皱眉笑道:“可是在下真的没有救助魏齐呀!秦王与应侯何以不信在下之言?”
嬴稷和张禄对视一眼,皆咧嘴而笑。少焉,嬴稷又回过头看着赵胜,道:“既是这样,寡人也不再逼问公子胜,就请公子胜在寡人的王宫中多住些时日了。”
赵胜一愕,道:“这是为何?在下岂敢在秦王宫中多做打搅?赵国也尚有战务,在下不可延误归期。”
嬴稷摇手笑道:“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公子胜纵是要在寡人宫中住上八年十年,寡人也毫不介意。至于赵国那边,公子胜无需忧心,寡人即日派人赴邯郸,代你向赵王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赵胜足智多谋,马上洞悉嬴稷的谋划:“秦王这是要软禁我,以我为人质,逼迫大王交出魏齐!”然而此刻他身在秦国王宫,单凭一己之力,决计逃不出秦王的掌控,这个人质,他不想当也得当!
他端起铜爵,慢慢的啜了两口酒浆,思忖道:“离开邯郸前,我已委托虞信料理魏齐之事。虞信智勇双全,断不会令我失望。”
虽是这么盘算着,他的心情却仍有些忐忑不定。
忽听嬴稷笑问道:“公子胜,你对寡人的这番安排可还满意否?”
赵胜轻轻放下铜爵,故作从容的含笑相答:“承蒙秦王费心,在下深表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第158章第一百五十八章,比武
赵国众人在驿馆等了大半日,直到天黑夜深,犹然不见赵胜返回,秦王也未差人来示知事项。
“赵都尉,您看这算是什么情形?”侍卫们询问赵括,“是不是秦王故意不放平原君回来?”
赵括双手交叠着抵在颌下,道:“秦王款留嘉宾住宿于王宫之内,未尝不可。现在咸阳城门都关上了,出入不便,大家姑且先在此间安歇一晚,待明日再作计议。”
侍卫们听从赵括之言,陆续到卧室就寝。
赵括熟知兵法、智勇超群,赵国上下人人称道,这些侍卫自然也十分崇拜赵括,对赵括的见解信赖不疑。
但眼前局势究竟如何,其实赵括心里也没底。
“平原君义薄云天,绝不会答应交出魏齐,秦王极有可能因此动怒,故意扣留平原君,加以责难。……不过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目下赵国与秦国之间并无纷争,想来秦王也不至于为了个魏齐而伤害到平原君。……可是平原君孤身一人陷于秦宫,身边没个帮手,万一真发生了险情,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