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面色恻然,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去陶郡期间,我另外派了庸芮到华阳城看望戎舅父。其实照理是应该由我亲自去探望两位舅父的,然而国务繁忙,我脱不开身。”
婷婷浅笑道:“穰侯和新城君自然了解大王的难处,所以只要大王的心意到了,他们就很高兴了,大王无需多虑。”
嬴稷愁眉倏扬,启颜道:“恩,小仙女说得极是!”
赵括伫立一旁,本欲开口询问赵胜的情况,但师父和秦王正在叙谈,他出于礼仪,只能暂且缄默。
隔了片时,张禄和赵胜并肩步入大殿,先向秦王施礼,再与白起夫妇见礼。
赵括情不自禁的迈出一大步,走到赵胜身畔,双眼灼灼闪光,道:“平原君!”
赵胜微微一笑,握起赵括一手,道:“本公子留宿咸阳王宫,事出突然,未及告知你,害你担心了。”
赵括按捺住忧愤的情绪,语声平缓的道:“下官今早获悉此事,专程为平原君带来了行囊。平原君在咸阳王宫住得习惯吗?”
赵胜眼珠转动,瞥了一瞥秦王嬴稷,只见嬴稷虽面含微笑,那笑容里却透着一抹阴狠的警示意味,遂说道:“秦王乃仁惠之君,岂可不善待宾朋乎?”
他不直接给出确定的答复,而故意用了问句,恰是为了造成歧义。听者既可以理解为他认同秦王“仁惠”,却也可以认为他是在反讽秦王不仁。
换作其他时候,嬴稷当然不屑于理会赵胜的伎俩,但此际婷婷在场,嬴稷绝不愿自己在婷婷心里留下“不仁”的坏印象,即便那只是语言产生的模糊的误导。是故,嬴稷不徐不疾的道:“寡人让公子胜住在青雀殿,那座殿宇因不在后宫范围,规制不算大,却十分清静雅致,乃公子胜独居的佳处。公子胜所需的衣物、饮食,寡人亦有安排,并无短缺。”
赵胜朝嬴稷作揖,道:“多谢秦王‘款待’!”“款待”二字,咬得极重。
嬴稷只觉好笑,心道:“这赵胜是不肯吃冷粥、喝冷水,想要寡人以好酒好菜‘款待’他哩!”目光瞟到婷婷,顿时又虑及自己的“仁惠”风范,忖量道:“罢了,赵胜仅是窝藏魏齐、又对寡人撒谎而已,算不得大罪,寡人宽宏大量,便饶了这他一回。”于是客客气气的对赵胜说道:“公子胜无需多礼。你是来自友邦的贵客,寡人自当周到款待。”
赵胜又作了个揖致谢。
赵括小声对赵胜道:“平原君,今天早晨,下官看到秦国的一支使臣车队出城了,据说是往邯郸去的。”
赵胜道:“友邦互遣使臣,也属常事。”说话之时,他轻轻摇了摇头,再眼神宁定的笑了一笑。
赵括看懂了,这是赵胜示意“按兵不动”,遂颔首道:“下官明白。”
午时至,众人分序入座,宫女和寺人奉上美酒佳肴。
等用完午宴,婷婷问秦王嬴稷讨了个许可,让留在驿馆的赵国侍卫、仆役们都到城中宾馆住宿,嬴稷当即答允。
赵胜向嬴稷和婷婷道谢,继而由张禄陪着回青雀殿。
白起夫妇和赵括也退出大殿,婷婷笑吟吟的对赵括道:“阿括,你以前来咸阳,都是住在穰侯府上的,这次你就住在师父家里吧。我家里有很多间客房呢。”
赵胜喜上眉梢,方要激动的说话,却听白起对婷婷道:“婷婷啊,我们家客房虽多,但一向没人住的,肯定积了灰了,他还是住在宾馆里为好。”
婷婷反驳道:“才不是呢,我们家虽罕有宾朋借宿,可每间房舍每天皆有人打扫,哪来的积灰?”
白起哑口无言,胸中一阵憋闷。
赵括不是不识趣的,连忙说道:“师父,徒儿感激您的美意,但徒儿还是和弟兄们一块儿住宾馆吧,徒儿不敢叨扰师父和武安君。”
婷婷粲然道:“这有什么叨扰的?你一会儿先去安顿你的同伴,待安顿妥了,你只管带着行李来我家。就这么说定啦!”语笑嫣然,主意却非常坚决。
白起不舍得拂逆婷婷,赵括不敢违抗师命,两人都不再回驳。
且说武安君府原先的执事家仆和执事侍女年事已高,半年之前,婷婷给了他俩丰厚的资财,让两人在各自家中颐养天年,执事家仆和执事侍女二职便由章氏的一双儿女季浚、季椿接任。
白起夫妇回到武安君府,婷婷交代季浚和季椿安排人手整理客房,季浚、季椿遵行。
婷婷又去到厨房,挑选各类食材。白起攥住她的皓腕,皱眉道:“婷婷,莫非你要亲自为那聒噪小子下厨吗?你从前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不会做菜给别人吃。”
婷婷斜睨了白起一眼,娇俏笑道:“瞧把你急的!我仅是来选配食材,配好了再让西门兄弟烹制。”
白起剑眉略展,温言道:“哦,那就好。”
婷婷仔细挑选了菜蔬、肉、禽、海味、鲜鱼,嘱咐西门兄弟一番,然后洗净双手,挽着白起来到书房。
白燃一盏连枝灯,使书房更明亮。
暖黄的灯光,照映着婷婷雪白秀丽的面庞。她明媚爽朗的笑容,渐渐消失无影。
“婷婷,你怎么了?”白起轻揉婷婷玉肩,温和询问。
婷婷抬眸凝望白起,道:“老白,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和赵国大战了?”
白起一怔,道:“你怎会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