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垂下脸庞,道:“父亲去世,阿括肯定很伤心,我却偏偏不在他身边,不能够安慰他……”
白起轻轻拥抱了婷婷的娇躯,柔声说道:“失去至亲,的确是伤心事,但赵括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至于哀恸过度、撑持不住。”
婷婷颔首,苦涩微笑道:“你说得对,阿括是个坚强的孩子。”
白起抱着婷婷安抚了一会儿,右手端起那杯蜂蜜水,喂婷婷饮下。
婷婷喝完蜂蜜水,双目半眯,蒙眬的看着前方,道:“细想起来,我们本该与马服君夫妇聚一聚的。大家都是阿括的长辈,理应有所往来,那才像是亲朋好友的样子。如今马服君已然去世,可憾大家再也不能聚齐了。”
白起沉默不语,只以双臂搂着婷婷。
婷婷忽然又唏嘘道:“唉,即使要聚,那也仅能在阏与之战前相聚,阏与之战后,马服君便是秦军的仇人了,我和老白是不能与秦军的仇人结友的。”
白起听婷婷这般说,不禁心弦一振,道:“多谢婷婷体谅我。”
婷婷将脸枕在白起肩上,温柔的道:“是我得多谢老白。我一贯感情用事,结交了不少异国朋友,承蒙老白多年来一直包容我。”
白起搂紧婷婷,微笑道:“我只要婷婷开心!”
婷婷小手抚着白起的手背,悒悒的道:“老白,你说世间上的事为何往往如此残忍呢?亲朋好友,为何就成为了敌人、成为了对头呢?我下山三十年,无论是亲身经历,抑或是看见的、听闻的,这等悲惋之事已有很多了。”
白起笑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但我从不会为这种事犯愁,因为我知道我和婷婷是永远恩爱不移、深情不渝的!”
婷婷不禁“嘻”的一笑,细眉舒扬,乌眸星灿,娇美不可方物。
傍晚,婷婷写好回信,封了两箱礼物、两坛熟醉蟹,遣人送去邯郸。
忙完这些事情,她躧步姗姗的来到厨房。
白起已剔了十只大江螃蟹,蟹肉与膏黄均盛在蟹盖里,整齐摆盘,置于食案上。
“婷婷,请用膳!”白起朗笑着道。
婷婷笑盈盈、俏生生的走至食案前,优雅就座。
白起往一只蟹盖里加入姜末和醯,随后舀一匙蟹膏,轻轻送入婷婷口中。
转眼秋尽冬至,楚国都城陈郢迎来一场瑞雪。
楚王熊横以为此乃吉兆,便领群臣至陈郢郊外赏雪,更在雪地中摆了“瑞雪宴”,君臣豪饮,一时极为酣畅。
然熊横已值六十余岁年纪,筋骨精气衰迈,这一边吹寒风、一边灌烫酒,冷热交攻,身体委实承受不住,当晚回宫之后就病倒了。
楚王宫的御医们夜以继日的守在熊横寝殿,尽心竭智的为君上诊察、用药,奈何熊横此番所患的病症却是顽疾,从冬季治到仲春,始终不见好转。阖宫后妃、公子王孙、朝廷文武百官,无人不忧。
不久,这一消息传入秦国,在咸阳做质子的楚国太子熊元闻讯大骇,便要去向秦王嬴稷请愿,盼能获准回国探望父王。
左徒黄歇建议道:“太子殿下与应侯交谊素厚,不如先将心愿告诉应侯,请应侯向秦王言说,那样或能事半功倍。”
熊元赞道:“黄公所言极是!”
两人去到相府,熊元跪在张禄面前,痛哭流涕的道:“晚辈与父王离别十年,日夜牵记,苦于重任在身,不敢擅自回国,如今听闻父王沉疴难医,晚辈直肝肠寸断也!晚辈伏乞应侯垂怜,替晚辈于秦王御前美言数语,以使晚辈能回归故乡侍奉父王。晚辈发誓,只消父王病愈,晚辈必定再度赴秦为质!”
张禄搀扶熊元起来,面色凝重的道:“太子元思亲情切,老夫当然理解。只不过,太子元与老夫既为至交,太子元便不该对老夫隐瞒心事。”
熊元哭声倏止,红肿泪湿的双眼直通通看着张禄,目光中恍惚有惊诧之色。
张禄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的道:“你是怕熊横一旦病逝,你若不在楚国,那么原本属于你的王位便会由其他公子继承,所以你急着赶回去。”
熊元伸袖抹去眼角腮边的泪水,深吸一气,沉声道:“晚辈是楚国的太子,且在异国为质十年,于楚国有功,其他公子谁人能及?楚王之位只可由晚辈继承,晚辈绝不容许其他人趁虚而入!”
张禄颔首,右手轻拍了拍熊元的肩膀。
一旁的黄歇肃然道:“应侯明鉴,倘使秦王允准太子元归国,太子元他日继位为楚王,必定感念秦王之恩,年年岁岁尊奉秦国。而如果秦王执意扣留太子元,将来楚王之位自然便由旁人承袭,那新君恐会背弃楚秦之盟,妨害秦国的伐晋之计。太子元是去是留,个中利弊,诚请应侯细思!”言罢,朝张禄深深作了个揖。
张禄捋须沉吟片刻,道:“老夫相信你们是言而有信之人。老夫这就进宫去,向秦王禀明此事。”
熊元和黄歇一齐施礼致谢。
于是张禄乘车至王宫,单独觐见秦王嬴稷,将熊元的诉求与承诺一五一十上报。
嬴稷思量一番,道:“此事也不知是否是楚蛮子的诈术,况秦强楚弱,我大秦亦无轻易送还楚国质子的道理。不如先派使者去楚国探个究竟,若确定了那熊横真的病入膏肓,寡人再恩准放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