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拢紧双眉,低沉的叹了口气。
廉颇道:“老夫晓得,阿括你初次挂帅,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最好是能有个老将给你搭把手,只可惜老夫绝非合适的人选。”说完这句,他突然想起一桩事来,问道:“阿括怎不带都平君田单同来?”
赵括回答道:“都平君突发重病,须卧床将养。”
廉颇一愣,旋即撇嘴笑道:“呦,他可真能挑时候生病!”
赵括道:“病来如山倒,都平君也是没办法的。”
廉颇侧过脸,瞟了冯亭一眼,对赵括道:“老夫与华阳君共事了两年,他领兵作战的能耐倒还凑合,脾气也挺随和。”
冯亭因惊讶于廉颇和赵括长少和睦,原本一直在发呆,这时听见廉颇提到他,方恍然回神,屈身礼揖。
赵括冲冯亭点一点头,道:“今后就有劳华阳君继续为上党战事费心了。”
冯亭谦卑的道:“不敢当!下官一定竭力辅助马服君!”
这日中午,赵括吩咐火头军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他亲自为廉颇饯行。
廉颇用完午膳,便拿起行囊,带了两员随身侍从,驱马返回邯郸。
临行前,他回首望着丹朱岭上的百里石长城,语重心长的与赵括道:“阿括,我军与秦军野战交锋,当真是凶险非常,你若出师不利,不妨学老夫一样退守。韩王山、摩天岭的壁垒均坚固,这道百里石长城更是坚不可摧,秦军是很难攻破的。”
赵括颔首:“晚辈谨记廉将军的教诲。”
廉颇洒然而笑,朗声道:“老夫就此别过了。阿括,万事珍重,老夫在邯郸等着你凯旋!”
赵括精神大振,昂首抱拳道:“多谢廉将军!”
廉颇挥鞭击马,骏马一声长啸,抬蹄往东面奔去,黄土尘埃漫漫弥散。
赵括站在辕门外,骋目瞻望了良久,才移步走回大帐,冯亭、贾亶、朱呈、季攸四人紧随其后。
贾亶、朱呈、季攸对廉颇甚有怨恼,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向赵括说道:
“廉颇那老头子,人都要离开了,还不忘说些丧气话,真是不安好心!”
“可不?他定是生怕大哥打赢了他打不赢的秦军,令他没脸,所以他故意说那种话打击大哥的信心呢,大哥千万莫听他的!”
“糟老头自个儿贪生怕死,不敢和秦贼搏命,便令全军弟兄都陪他一道缩在壁垒里!这一年半的日子里,秦贼常来叫阵,大家被秦贼骂作胆小鼠辈、缩头乌龟,心中怒气炽盛,却碍于军令不能出战,别提有多憋闷了!”
待进到大帐,赵括问四人道:“你们在上党作战两年,必然了解军中众人,将士们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人人都期望出击进攻吗?”
冯亭道:“大部分将士皆有浴血奋战之丹心,然而泱泱三十万众,胆怯之人总是有的。”
赵括又问:“军官之中也有胆怯的吗?”
冯亭答道:“我军的军官俱是素养优秀之士,断然不会临阵胆怯。只不过,他们之中有半数人支持廉将军的防守战术。”
赵括忖度片刻,道:“既是如斯状况,你们四人速速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新颁军令,军中不得有畏敌怯战、固守不出之言论,违令者,以惑乱军心之罪论处,杀无赦。第二件,易置军吏,凡是不支持攻战的军官,上至都尉、下至伍长,一律撤职,暂为兵卒,原职位由期望攻战的次一级下属升任。”
这一席话说讫,贾亶、朱呈、季攸三人均显兴奋,呼道:“好也!就该这样子!”
冯亭却面露愁色,道:“新颁军令倒不难,但易置军吏一事涉及人员众多,恐怕不易办理。马服君一定要如此吗?”
赵括道:“势在必行,不得不办。与秦贼交锋,我军的勇气和决心极为重要,因此军官之中绝不能有战意松弛者。唯有战意坚定的军官,才能带领下属奋战到底,我军战力则强,反之,若军官不欲进攻,便不会在战斗中尽心指挥下属,我军战力则弱。”
冯亭点头认同赵括的见解,但依然惴惴不安,道:“升职的将士固然是高兴的,但被撤职的军官们必定不快,万一他们坚决不服从调度、愤而造乱,后果真不堪设想也!”
赵括微笑道:“你们得先和他们把其中的道理讲清楚。职位变更仅是战时权宜,只要此战我军获胜,凯旋之日,大家皆会领到朝廷的封赏,届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因此不必介意此刻的职位高低。如华阳君先前所言,我军的军官们人人素养优秀,又岂是不明事理的褊浅之辈?倘真有听不懂道理的人,也只是少数,按照军法处治了也就是了。”
冯亭听赵括说得头头是道,他没法反驳,便作揖应诺。
遂尔,冯亭、贾亶、朱呈、季攸四人执了信符,走遍各营施行赵括的指令。
冯亭始终为易置军吏一事担忧。
四十五万人的庞大军队,本该以稳定为上,若忽然发生大众职务变动,难保不会造成混乱。
但事实又出乎了冯亭的预料。
赵军此番易置军吏竟是风平浪静、井然有序!
那些升了职的军士尽皆欣喜,无比感激赵括的提携之恩,自不必说。而降了职的军士们也并未不快,只因赵括素日在国民心中具有崇高的名望,而且此次对于职位升降也给出了教人信服的理由,故无人怀持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