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回到大帐,简单盥漱一番,换下灰袍,穿上一身暗红色的衣裙,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等待白起归来。
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婷婷的身子甚是疲倦,却困意全无。
起初,她依然在为赵括的离世而伤感,但到了后来,她心里渐渐发慌。
且说赵卒虽是分成千人队、依次离开壁垒,但进了谷道之后,秦军又将千人队聚集。
安置赵卒的谷道共有五条,每条谷道里约有四万赵卒。由于赵卒已无武装,秦军又把守着谷道的出口以及两边的高地,是故每条谷道里的四万赵卒并不能对防守的秦军构成很大威胁。
赵卒饥疲交迫,纵使忌惮秦军,此刻也绝非人人均有精力熬夜,大半赵卒皆在谷道里胡乱睡了。
他们很多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旭日升起,众将士饱餐一顿,恢复了力气,随即冲上高地、冲出谷道,干下一桩惊天动地、名垂青史的大事……
然而就在赵卒沉沦梦乡之际,谷道两边高地上的秦军纷纷持弩拉弦。
丑时,一场滂沱暴雨覆盖了五条谷道。
雨点不是水滴,而是尖锐锋利的箭矢。
寂静的山谷,顷刻变成了鬼哭狼嚎、血流成河的地狱。
二十万赵卒死的死、伤的伤,未死者争先恐后的涌向谷口逃命,途中互相拥挤踩踏,当真是为求生路、六亲不认!
但他们的生路并不存在。那些好不容易跑到谷口的赵卒,又被守卫的秦军盾矛手阻挡、刺杀。
季攸身中数箭,倒在尸骸堆上奄奄一息,混混沌沌的脑海中蓦然清楚响起赵括当日说过的那句话:
“武安君用兵,旨在歼灭敌军,从不给敌军留活路,我军若降,便等如自投罗网,届时连抗争求生的机会也没有,唯有死路一条。”
季攸后悔自己未听取赵括之言,以至于二十万残军就这般耻辱凄惨的死去。可他已没有力量再做任何事,哪怕是垂死的挣扎,他也做不了。
他充血的眼睛盯着漆黑的天幕,用尽最后的气力,纵声咒骂:“白起,你言而无信、屠戮降卒,卑鄙阴狠之极!你异日必遭天谴、遗臭万年!你……”
话未说讫,两枝利箭当头射来,穿透他的额颅。
混乱中的赵卒悉知生还无望,俱像季攸一样大骂白起,权当死前泄愤。
赵卒的哭号谩骂声,夹杂着血腥之气,不断从五条谷道中升腾,在广阔的山岭间扩散,在苍莽的天地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