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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第1页）

&ldo;我一定要让她明白。&rdo;他神色一亮，&ldo;只要我感觉到她对我还有一点爱，其他一切我都无所谓。&rdo;

&ldo;她十分爱您，要是我没有把握，决不会对您说的。&rdo;

他又拿起了书，我也继续干我的活。天空愈来愈暗，当我在下午上楼到我房间准备给刘易斯写信时，已经天昏地暗。刘易斯学着和我交谈，这对他来说比我要更容易些。他向我描绘的那些人、那些事对我来说确实存在过。透过那黄色的信笺，我又看到了那台打字机，那条墨西哥毯，那扇朝树坛敞开的窗户和在到处都是裂缝的马路上行驶的豪华轿车。但是，这个村落，我的活计、纳迪娜和朗贝尔，这对他来说都微不足道；那罗贝尔，是对他讲好还是不讲好呢？刘易斯在他字里行间对我诉说的那一切都是些很容易启齿的词语：&ldo;我等着您，来吧，我属于您。&rdo;我十分遥远，一时不能去，我属于另一个生命，这些话怎能启齿呢？即使我想让他明白&ldo;我爱您&rdo;，又怎么对他表白呢？他呼唤着我，可我无法呼唤他；一旦我拒绝和他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赋予他。我又重读了自己写的信，心里感到惭愧：这信是多么空洞，而我的心又是那般沉重！多么微不足道的许诺：我一定去。可好不容易去了之后，到时又是别离。我的手一动不动地摸着几天后他的双手就要触摸到的信封：那是两只真正的手，两只我在自己身上真正感受到的手。他是实实在在的人！有时我仿佛觉得他是我心中的一个创造。我轻而易举就可拥有他：我让他凭窗而坐，照亮他的脸庞，唤起他的微笑，而他一点也不反对。这个令我惊讶、令我狂喜的男人，我还能有血有肉地得到他吗？我把信丢在桌上，凭倚着窗台。黄昏渐近，暴风雨已经来临，只见几路骑兵手执长枪在天昏地暗中飞奔，狂风在树间呼号。我下楼来到起居室，点起了熊熊的柴火，打电话给朗贝尔，请他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只要纳迪娜不在场煽动争执，罗贝尔和他都心照不宣，一致避免涉及棘手的话题。吃罢晚饭，罗贝尔又回到他的工作间，朗贝尔帮着我收拾餐具。正在这时，纳迪娜闯了进来，头发被雨浇得水淋淋的。朗贝尔朝她微微一笑：

&ldo;你就像个女水精。你想吃点什么？&rdo;

&ldo;不，我已经与樊尚和塞泽纳克一块儿吃过了。&rdo;她说，随手抓起餐桌上的一块餐巾，擦了擦头发。&ldo;大家谈了苏联集中营的事。樊尚与我观点一致。他说那确实卑鄙，可要发起一场反对运动，那资产阶级准高兴得不得了。&rdo;

&ldo;这种说法太过分了！&rdo;朗贝尔说，他神色恼怒地耸耸肩：&ldo;他准要想法子说服佩隆不要揭露！&rdo;

&ldo;显而易见！&rdo;纳迪娜说。

&ldo;我十分希望他真的白费时间。&rdo;朗贝尔说，&ldo;我已经把话向佩隆挑明，如果他要把这件事捂起来，我就离开《希望报》。&rdo;

&ldo;这可是一个有分量的手段！&rdo;纳迪娜挪揄道。

&ldo;噢！别拿出你那副高人一筹的样子！&rdo;朗贝尔声音快活地说，&ldo;实际上，你把我想得不像你想让我觉得的那样坏。&rdo;

&ldo;可也不像你认为的那样好。&rdo;她并无敌意地说。

&ldo;你可不客气哟！&rdo;朗贝尔说。

&ldo;那你，让我孤单一人去巴黎就客气了？&rdo;

&ldo;你好像并不想让我去！&rdo;朗贝尔说。

&ldo;我没有说我想，我是说你完全可以向我提出来。&rdo;

我朝门口走去，离开了屋子。只听得朗贝尔在说：

&ldo;算了，我们别吵了！&rdo;

&ldo;我没有吵！&rdo;纳迪娜说。

我猜想他们这一整天都吵个不停。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就下楼来到了花园。一场夜雨之后，天显得格外蓝，可大地却伤痕累累。公路坑坑洼洼，草坪布满败枝。我刚把纸张放在潮湿的桌子上，耳边便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隆声。纳迪娜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飞驰，头发迎着风，裙子被吹起来露出了大腿。朗贝尔走出小楼，边喊边朝栅栏跑去：&ldo;纳迪娜！&rdo;接着一副失常的神态朝我走来。

&ldo;她不会开！&rdo;他声音惊恐地说，&ldo;再说下了这场暴风雨，公路上横七竖八都是折断的树枝和吹倒的树木。她准要出车祸！&rdo;

&ldo;纳迪娜自己会小心的。&rdo;我说道，以便让他放下心来。可是，我自己也焦灼不安。她会爱惜自己的生命，可并不灵活。

&ldo;她趁我睡着时拿了防盗锁的钥匙。她那么固执！&rdo;朗贝尔责备地看了我一眼：&ldo;您对我说她爱我，可她爱的方式也真怪！昨天晚上，我一心只想和好，可您瞧见了吧。这无济于事！&rdo;

&ldo;啊！要和好哪有这么容易。&rdo;我说，&ldo;耐心一点吧。&rdo;

&ldo;跟她可要有很大的耐心！&rdo;

他走开了，我伤心地想：&ldo;多糟糕啊！&rdo;

纳迪娜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在公路上奔驰，独自向风儿哀诉：&ldo;朗贝尔不爱我。除了已经死去的迪埃戈，谁也没有真正爱过我。&rdo;而此时，朗贝尔内心充满疑虑，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做一个男人真难，尤其在眼下这个时代，&ldo;男人&rdo;这个词负载着过分沉重的含义：有多少兄弟被杀害、遭折磨，又有多少兄弟得荣耀、显盛名，他们一个个竞相给这位二十五岁的小伙子树立榜样，然而他还幻想得到母亲的抚爱和父亲的保护。我想起了那些部落，在那里，小男孩刚满五岁，人们便教他们用毒箭去扎活的动物；在我们这里也是如此，要获得男子汉的尊严，一个男人必须会杀人，会让别人痛苦，会自己受苦。对姑娘们是禁令重重，而对小伙子们则百般苛求，这两种苛刻的手段同样都有害无益。若他们真的想相互帮助，纳迪娜和朗贝尔也许最终可以接受他们各自的年龄、性别和在地球上的真正位置。他们是否决心相互帮助呢？

朗贝尔和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他是又担心又气愤。

&ldo;这已经超过了开玩笑的界限！&rdo;他气呼呼地说，&ldo;谁也不该这样去吓人。这是耍坏，是吓唬人。真该狠狠地让她吃两个耳光！&rdo;

&ldo;她想不到您会这么担心！&rdo;我说，&ldo;您知道这用不着担心。她说不定正在哪块草地上睡觉或晒太阳呢。&rdo;

&ldo;除非她没有脑袋开花摔倒在沟里。&rdo;他说，&ldo;她疯了！她是个疯子。&rdo;

他真的显得十分惊恐不安。我理解他。实际上我也不像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放心。&ldo;要真出了什么事，早给我们来电话了。&rdo;罗贝尔这样对我说。可是也许就在这一分钟突然偏了车，纳迪娜撞到了一棵树上呢。罗贝尔尽量想法子分散我的注意力。可夜幕降临时，他也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不安，说要给附近的宪兵队打电话。恰在这时，我们终于又听到了一阵轰轰的摩托车声。朗贝尔抢在我前头跑到了公路上。车子全是污泥，纳迪娜也浑身泥；她笑嘻嘻地下了车，我看见朗贝尔狠狠地搧了她两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