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接风宴,你们母女俩一会敷敷眼睛,别被人看了笑话。”穆鼎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婉宁,“为父推你在花园里走会儿可好?”
婉宁当然乐意,仰起头冲着穆鼎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可是求之不得。”
“等等,”安宁突然出声,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跑进里间,随后又跑出来,把一件东西塞到婉宁手里,“给你。”
婉宁低头一看,手里的是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三姐姐确定要给我?”
安宁看着婉宁手里的镯子,一阵心疼,但还是点点头,“都塞到你手里了,还能是假的不成?”说完,抢过镯子不由分说给婉宁戴上,“你精心点,别打碎了。”
婉宁这下真是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哎呀呀,这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我竟然得了三姐姐的东西,爹爹你赶紧推我出去转一圈,我可得好好显摆显摆去。”
穆鼎看到她们姐妹关系和好,心里也是高兴,“好,咱们这就去。”
安宁虽然直跺脚,可嘴角却是带着笑的,这样的感觉还真不错。
萧长恭一早由薛青河行了针,又关够了两个时辰,这才挑了个自认为皇帝不太忙的时间进宫了。
昨日马场的事情,皇帝已经知晓。三皇子一向以爱惜名声著称,昨天和静故意行凶又拿皇家声誉压人,谢晋桓怕别人议论起来连累到自己,因此当晚便进宫了。
因此对于萧长恭的请见,皇帝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萧长恭行过礼后,递了个折子上来。
“你要卸任?”皇帝看着手里的折子,一时间惊疑不定。
好好的要辞掉西北大营统帅的职务,这是逼皇帝处置和静么?
“是,陛下。经过上一战之后,北狄至少两年之内,无力再战。副统领郭怀,也是多年的沙场宿将,由他接任,并无不妥。至于臣……”
萧长恭顿了一下,“臣不是不愿继续为陛下效力,而是臣最近需要做个手术,虽然神医薛青河会竭尽全力,但仍然会有性命之忧。”
皇帝一愣,“朕知你旧伤累积,可是这手术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萧长恭摘下面具,将脸上的伤展现给皇帝看,这伤今天他特意让薛青河用了药,看起来比昨天还吓人些。
“当年战场上条件简陋,加之战况紧急,臣受伤后,军医未能完全清理伤口,便强行缝合了。最近一段时间伤口下的脏物引发溃烂,疼痛难忍,以至夜不能寐。而且若不处理,大约三个月后,不只会导致左眼失明,甚至会危及性命。”
“若想要根治,必须要重新划开皮肤,清理下面的腐肉与脓血,然后再次缝合。这一步不难,难的是手术后的处理。战场上的伤兵,有一大半都是死于伤口的感染,这种事情概莫能外,就算准备工作做得再好,也是有感染的风险的。”
“一旦感染,臣也未必能挺过去。就算是挺过去了,也会是大伤元气,短期内也无法再上战场。”
“是以,臣想提前卸任,熬过手术风险后,好好将养身体,留待有用之身。他日若陛下见召,臣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罢,萧长恭行了个大礼,竟有一种临死之前辞行的悲壮感。
皇帝心中大骇,上一次大战后,他的确对萧长恭起了忌惮之心,怕他名声太盛,弄得天下人只知萧长恭而不知皇帝。
因此借着封赏、养伤为由,把萧长恭调回了盛京。
可这并不代表皇帝不想用萧长恭,萧长恭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刃,就此尘封起来,无异于自毁长城。
但没想到的是,这柄利刃真的要折了。
“竟……如此严重?”
萧长恭洒脱一笑,“只是有这个可能罢了。臣好歹也是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人,北狄的白濯可是臣的杀父仇人,大仇未报,陛下还没一统天下,臣舍不得死的。”
十年前,甘州城破,前抚远将军萧忠国力战不敌,夫妇二人双双殉城,当时领头的,正是如今北狄的首领白濯。
“既如此,这统领之位你担着就是,何必卸任。”
“陛下,臣想卸任,除了前面的理由之外,还有原因。”
“讲。”
“臣想求取宰辅穆大人家的四女,臣自知身为边关大将,与朝中文官结亲殊有不妥,更不要说是百官之首的宰相。陛下对臣信任有加,自是不会起疑,但其他人未必有陛下如此的坦荡胸怀,卸任也可以为陛下省些麻烦。”
萧长恭这话算是把一个大大的台阶铺到了皇帝面前,明明是担心皇帝忌惮自己,却非要说成是别人小肚鸡肠,卸任可以给皇帝减少麻烦。
皇帝被戳破心中所想,微微有些尴尬,不由沉声说道:“身为守关大将,握有数十万的兵权,你真舍得说放就放?”
“臣斗胆,陛下这话说错了。所谓兵权,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臣不过是代管,哪里称得上握与不握。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皇帝心中感动,想起萧家世代忠良,每一代人几乎都是战死沙场,到了萧长恭这一代,人丁凋零,只余他一个,还有性命之忧。
至于那个据说在战火中失散的幼子,谁又知道能不能找回来呢。
“既如此,朕准了。德胜,拟旨,追封前抚远将军萧忠国为忠国公,其妻陈氏,为忠勇夫人。萧长恭卸任西北大营统领之职,由副统领郭怀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