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指向东北地区;一路经蒙古直指北京;一路进攻新疆。这三路中,以直指北京的中路最为凶险。在这个战场上,由于缺少天然屏障可供防御,苏军的装甲部队在空军掩护下将易于展开、推进。小山设想,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中方将挖掘防坦克壕、战壕等防御设施。因为我生活多年的雁北地区处在中路侧翼上,所以说到这里我顺便向祖父提到在农村插队时挖&ldo;干沟&rdo;的情形。这种&ldo;干沟&rdo;开口宽5米,底宽1米,深2米,截面呈梯形。上级要求平川地区村村都组织力量挖,既是作为改良盐碱地(那里的盐碱地很多)的一项建设措施,又是防坦克壕。每条&ldo;干沟&rdo;的长度则根据各村土地的状况具体而定。那时祖父的身体已经相当不好,腿摔伤后走路不便,出门需借助轮椅,在家或在医院时为了锻炼则坚持要走步,哪怕很缓慢。他在我的搀扶下走走停停,一边倾听。末了,他说:&ldo;现在这种战争打起来大家都没好处,我看这个局势,现在大家还是在争取和平。&rdo;在我印象中,祖父不言兵。我看祖父兴致尚好,忽然生出几分捣蛋心理,想向这位当了几十年军头的老人破例发问。我问道:&ldo;你觉得现代战争和你们那个时候会有什么区别?&rdo;祖父听后淡淡一笑,以轻松得像吐出一口烟的语气说:&ldo;现代战争和我们那个时候的战争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了。现代科学技术我们搞不懂,我们那点知识早过时了。&rdo;就这样把我的问题打发了。
第三十一章偶谈诗词1973年冬,祖父生病住进院,直到春天才出院。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去陪住。一天,祖父问我近来读些什么书,除了在医院之外还做些什么事。除了谈谈读书的情况外,我告诉他,写了几首诗词,并随手抄给他。他饶有兴趣地读完,说:&ldo;对的。&rdo;说这两字时的&ldo;的&rdo;字,他是按四川大邑老家的乡土音读作近似英文的&ldo;le&rdo;音。&ldo;对的&rdo;是祖父表示肯定时的用语,其涵义不一定是在判断正确与错误,也有我们通常说的&ldo;可以&rdo;、&ldo;还行&rdo;、&ldo;好的&rdo;之类的意思。而肯定的程度,即是非常肯定、一般肯定,还是勉强肯定,也不能在这两个字中表现出来,要根据当时的情境才能感觉到。对我抄给他的这几首,我感觉是一般肯定。不过,对于其中一首《江城子》中的最后一句,他在表示一般肯定后又挑出来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读了一遍,再次说了个&ldo;对的&rdo;。看来是表示了更多些的肯定。现将这首词抄录于下:露烟十里翠生光,看松苍,却寻常。避日人来,只道好生凉。未见疾风黄碧草,谁曾信,最啸狂。剑枝针叶任茫茫,落重霜,有何妨。危壁悬崖,是处自春妆。更念孤根难遍暖,晨雾里,唤冬阳。祖父读完后说,做事不能只靠一个人,要会把大家的力量聚合起来。这大概是他对词中&ldo;更念孤根难遍暖,晨雾里,唤冬阳&rdo;那一句的解读吧。他接着说,&ldo;我不懂诗词,只是随便说说。过去记得一些,都搞忘记了。&rdo;沉默片刻,他说,还记得日军乃木大将的一首诗。随口背出:尔灵山险岂难攀,男子功名期克艰。铁血复山山形改,万人齐仰尔灵山。这首诗我知道,但是不会背。想到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还请朋友帮助查了,以免讹漏。祖父在背完这首后又背了一首,同样是乃木大将写的,内容也和战争有关,但这首的词句我更记不得了,只记得其中一句的意思大致是:遍野尽荒凉。后来,也是那位朋友查到了一首告诉我,我搜索记忆觉得应该是不错的,且录于下:山川草木转荒凉,千里风腥新战场。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乃木这首诗名为&ldo;金州城&rdo;。所谓金州城,即旅顺。乃木是日俄旅顺口战役时的日军统帅,他赢得了那场两个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国土上进行的战役的胜利。一会儿,祖父说道:&ldo;所谓&lso;一将功成万骨枯&rso;啊。&rdo;到此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在近80岁时竟然还记得一位日军将领的诗,可见对此印象不浅。那么,他是从哪里读到乃木那两首诗的?我心存问题。但是,在当时祖父不再说话的氛围下,我想问但却不便再问了。此后,也没有机会再问。我推测,他读到并牢记下这两首诗很可能是在保定军校读书期间。我做此推测的理由有二。一是他在保定军官学校上学期间(他于1914年2月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2期炮科,1916年5月毕业。)的一些教官,曾经有东渡日本学习军事的背景。甲午中日海战北洋水师受重创,日俄旅顺口战役日军胜出,清军被日本挤出朝鲜……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日本作为新兴军事强国的地位已经日益明显。20世纪初期,一些中国青年纷纷到日本寻求强国强军的道路。保定军校首任校长蒋百里就有留学日本的背景。蒋百里先生是祖父十分敬重的人物,我曾听父亲讲到祖父对蒋先生的敬重之情。我在读祖父1949年以前的讲话和著作时,也发现他提到的人物中,蒋百里先生是频率很高的一位。比如,在祖父的《建设新西康十讲》中,引用蒋先生的论述有多处。既然保定军校中有不少留日归国教官,那么他们在授课中分析日军将领和他们指挥的战役是不奇怪的。此其一。其二,从保定军校的历史看,对日军也是高度重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是北洋政府办的军校,该校开办于1912年10月,但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直隶总督袁世凯在保定编练新军时办的北洋陆军行营将弁学堂(1902年)、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1903年)等校。从甲午战争后中国与国际列强的关系、袁世凯编练新军的背景等方面看,北洋系统的军事教育中,日本应是作为主要的战略敌手来对待的。因此,在保定军校的教学中关注日本的近代重要将领(包括乃木大将)及日军参与的重要战役(如日俄旅顺战役)也是很自然的。当然,这些只是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