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因如此,各宫的娘娘们又无一不是出身上三旗的高贵女子,家世显赫,家底殷实,父兄又有禄位、居高官的不计其数,宫闱内势力相较,才会如这般残酷。受宠与失宠之间,尚且要依照朝局权力更迭,太和殿上有什么风吹糙动,自然也落不下这寂寂宫闱。可只有她,出身实在低得很,就算硬是提拔,也没什么资本与其他妃嫔一争高下。
所以,太皇太后会对她青睐有加,事事委以重任;乾清宫那边儿,本不能与妃嫔谈及的事,他反倒方便与她来讲。
亲昵
景宁自问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衬得腊梅嫣红,愈发娇艳。
眼前,花吐红蕊;耳畔,落雪静谧。
这时,一袭墨色锦缎闯入了眼帘:
短袄蟒袍,狐裘的镶滚,缎面上的金银绣线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夺目。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像极了那江南石板路走来的俊雅书生。
&ldo;大冷的天,不在屋子里窝着,跑出来赏梅?&rdo;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檀香木骨的伞抬起,露出了一张笑脸,皎皎月颜,脸颊冻得嫣红,更显剔透。&ldo;皇上怎么冒雪来了,若是受了凉,臣妾可是担当不起。&rdo;
说罢,将那伞移到他的头顶。
&ldo;是不是料想朕不来,就连晚膳都不给准备了?&rdo;他修眉微挑,将伞接到手里,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肩。
方才走进前殿,里头竟然连个接驾的人都没有,更遑论是晚膳吃食,还是让小禄子去招呼承禧殿的宫人,在铜鼎内加了火炭,又备了热酒羹汤。这会儿大概都齐全了。
&ldo;臣妾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rdo;
她煞有介事地将手交挽在身前,欲见礼,柔荑却被他一把握住。黑眸眯了眯,眼底碎波荡漾,&ldo;还知道迟,朕真应该罚你。&rdo;
&ldo;是小禄子该死,明知道雪天路滑,也不拦着万岁爷。&rdo;
大雪封门,她以为他定会留宿在乾清宫,所以才会打发了秋静冬漠她们去歇着,就连正殿内的火炉都熄了,只留两个火盆在寝殿内熏着。谁知,他还是来了。
&ldo;就这么不待见朕?&rdo;微挑的眉,带了三分戏谑。他不来,她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自得其乐。这后宫妃嫔,她可算是出奇的了。
景宁腮边染了一抹笑靥,抬脸,眸亮如星,&ldo;臣妾岂敢。臣妾满心的牵挂,可都是皇上的……&rdo;
他到底还是来了。
在这宫里,没有哪个妃嫔是特别的,品阶与家世出身,相得益彰,他给的宠爱也是恰到好处的亲密、恰到好处的疏离,雨露均占,赏罚公允,很好的维持了宫闱表面上的升平。可这后宫女子,最大的依仗便是恩宠,雨露均占固然好,谁不想博得情有独钟?
沾了宠,便不怕没有势,若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就是扶摇直上,步步高升。她既无家世,也并非名花倾国,若要得宠,便是看那时间,那机缘……
承禧殿内,炭火熏暖。
将厚重的殿门关上,隔了外面漫天的风雪,满室温暖似春。
火盆一侧,摆了酒樽和珍馐,景宁将烫好的酒盛了一杯在荷叶樽里,淳厚酒香,涩涩青梅,勾人津液,&ldo;这青梅酒烫的火候正好,皇上喝一口暖暖身子吧!&rdo;
&ldo;青梅煮酒,你这是要与朕论英雄?&rdo;他接过来,黑眸中染了恣意的笑,微微仰起脸,一饮而尽,口中回味无穷。
景宁着手添了第二杯,又将盘中的精致小菜一一夹了,布到他面前的盏中,&ldo;古人青梅煮酒,是帷幄天下;臣妾煮酒,却是红炉点雪,化解漫天寒气。皇上踏雪走了一路,要小心身子才是。&rdo;
镂空铜鼎里,噼里啪啦烧着火炭,热气灼灼,熏得她脸颊微微泛红。他喝罢青梅酒,身上渐暖,便将衣襟上的盘扣解开,松了松箍在脖子周围的狐裘绒毛。
&ldo;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倒是应景!&rdo;
凝碧涵翠的荷叶樽,精致通透,是前段日子他才赏的;她这儿也实在没有太好的器具,为了不委屈自己,只好将平日惯用的器物都照样子赏赐过来,倒与这宽敞却简单的寝殿格格不入。
&ldo;皇上……有心事么?&rdo;景宁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从一进门,她就见他的眉头蹙着,此时几杯烈酒入腹,那鬓间的寒气散了,可眉头还是微微锁着的。
目光有几分烫意地望过来,他黑眸深邃,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不语;片刻,景宁转眸一笑,&ldo;是臣妾多言了。&rdo;
庙堂之事哪里是她能置喙的,况且,能让他为之忧思,定是家国大事,后宫妃嫔决不可僭越身份……她略微自嘲地笑笑,再抬首,眸中再次满含恭顺婉转,却正对上了他目光深深,那如墨的黑眸更甚雾霭寒潭,片刻让她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