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怔了怔,同望了那珍珠串一眼,随即冷笑几声:&ldo;皇家宗室所用器物饰品岂非等闲,这珍珠即便是京畿近海浅滩所出,姑娘若一口咬定是琉球岛进贡的上品,我又怎敢否认?何苦拿话头压人呢?&rdo;
局面莫名其妙的僵持不下,柔珂上前一步微微欠身:&ldo;实因我极看重此物,视若性命。我家丫头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一时言语失当,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了。&rdo;
得了貌美姿娟的郡主亲自赔罪,老板心头的火气立时烟消云散,忙矮矮双膝,摆手道:&ldo;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我了。&rdo;他又捻须略一沉吟,续道,&ldo;实不相瞒,去年仲夏时节我才修补过与这串珍珠一模一样的物品,因此先前才轻易答应,不曾想让这位姑娘视作贪图钱财碌碌平庸之徒。&rdo;
樵青不过王府里的一名小小婢女,老板将她称作姑娘已是极为尊重,虽不晓得有几分诚意,却已不想造次,得了此番解释后低眉顺眼地垂手在旁,再不做声。
柔珂闻言,并未露出喜色,反而纳闷道:&ldo;一模一样?&rdo;她细细想了会儿,又轻笑一声,&ldo;珍珠或大或小,上中下三等品次约莫只能凭借圆润光泽区分辨别?老板您当时许是看岔了?这串珍珠,再加上这银线,单只晋朝国土内而言,仅仅三串,再无多余。&rdo;
她话语里即便是反驳之意,也尽量谦逊软和,又存着几分商量,并不独裁果断,听来颇为顺耳。老板心底暗自点点头,想起以往听过的几句闲话提及这位郡主的坎坷婚事,又有些许惋惜生出,躬身笑道:&ldo;我管这小店大半辈子了,没点本事傍身怎敢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城里闯荡献丑?当真一模一样,不差分毫。&rdo;
&ldo;那么……老板可否透露是哪位达官显贵?&rdo;
老板喉间动了动,正要顺着柔珂急不可耐的眼神脱口而出,似又想到什么,掐了掐手指按捺住才赔笑一声:&ldo;对不住对不住!小店的规矩不能破,当时允诺保密可是竖了三根手指头对着列祖列起的誓,轻易不敢违背啊!&rdo;
柔珂静下心来,耐着性子缠了他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见他仍未有半分松口之意,终究道了声谢,携樵青告辞。
&ldo;君子应讷于言而敏于行,下次胡乱发火前先过过脑子。&rdo;柔珂与樵青行在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柔声说教。
樵青咕哝一句:&ldo;奴婢不是君子。&rdo;
柔珂止步,侧脸看向她,依旧轻言细语:&ldo;温良恭俭让,占得一字便可称为君子,无介于男女之别。&rdo;
樵青自幼长在王府,虽是地位稍高的家奴,积了几世阴德伺候柔珂才有机会识得几个大字,道理深了她却是不甚懂的。平日定是赖着柔珂引经据典绘声绘色地教导自己,可今天先是用晚膳时珍珠串跌在地上摔破了一块儿,方才在珍宝斋又得了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她见柔珂一路走来眉头深索极是苦恼,是以不敢再扰乱她的心神,只乖顺地应了声是。
再拐过几条长街,便离豫王府不远。
不意天边突然滚过几朵厚重阴沉的乌云,压在一处,哗啦啦地便降下雨来。
自己这卑贱身子淋一场雨倒无甚心疼的,可柔珂哪里禁得住?
樵青拽着柔珂躲在屋檐底下,四处张望着哪里有酒楼茶寮可以歇脚避雨。
两名酒客打眼前大手大脚地跑过,踢踏溅出几串水花。樵青眼尖,一瞬便瞧出酒坛上的封贴来自何处,再向旁几丈远的地方望去,在风雨中飘飘摇摇的门前灯笼上不正隐隐约约地晃着&ldo;会仙楼&rdo;三个黑字?
&ldo;诶‐‐!掌柜的,有火盆么?&rdo;樵青进了店面,大声呼喝。
又寻了个避风的位子,用干燥的袖子擦了擦桌椅板凳,正要招呼柔珂过来入座,烤烤火,莫要着凉生病了,却见她如青松般伫立在原地,凝神望向某处。
樵青张顾一番,却见岂止柔珂,整个会仙楼里的客人甚至伙计全都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热闹,不禁哑然地也目不转睛地跟着看起来。
&ldo;乌夜啼?&rdo;怀抱琵琶的女子微微顿了顿,片刻后凄凄然的纤手起弦,&ldo;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rdo;
&ldo;砰‐‐!&rdo;棠辞砸了砸酒坛,酒楼掌柜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唬得以为她要发酒疯了,连忙挥手唤了几个伙计,伙计撸了衣袖才上前几步,却听棠辞摇摇头,傻笑着冲同样一脸惊愕的女子晃晃食指:&ldo;不是这首,你不会唱,让我来。&rdo;
&ldo;奴家才疏学浅,让大人见笑了。&rdo;琵琶不知她是否粗通,吹笛之时又怎能唱曲?自己腰间的竹笛此时此刻更显得骈拇枝指了,女子说完,见无甚可协助的,只好干站着。
棠辞将几只酒碗倒扣于桌上,几只酒碗原样立着。
筷筒过远,坐着怕是够不到,她笑呵呵地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幸而女子眼疾手快地相扶了一把。
棠辞身后几步之外的柔珂微蹙眉头,将伸出去的半只脚缩了回来。周遭讥笑声不绝于耳,她又不冷不热地扫视一圈,直将众人的视线非议引到自己身上才罢休。
不肯成婚嫁给他人的数年间,为了王府内务常常抛头露面,受的冷嘲热讽还少这几句不成?
抖出一把木筷,棠辞随意抓了过来,左手拿着两双,右手握着三只,身形摇摇欲坠,看着甚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