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嘲地笑笑:&ldo;纵然我不愿承认,可事实却摆在了眼前,他做皇帝确是不差的。&rdo;
&ldo;阿玥……&rdo;柔珂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里溢满了心疼,&ldo;伯父在世时,疼爱子民忧心政事不比他少。只是你该知道的,百姓只管吃饱穿暖,何人管辖统治他们并不在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日月盈仄,并无一成不变的事物却也同时有道可循,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过去却也没有人能轻易忘记仇恨。你并非止步不前,你只是心里装了太多事无法释怀‐‐伯母、安宁、复仇、家国、天下……这些事统统累在你的肩上,将你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有时候真想自私些,只为你一人考虑,不令你身陷险境。&rdo;
&ldo;是啊,我父皇是位明君。&rdo;柔珂摸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地,舒服极了,她不禁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缓缓说道,&ldo;我六岁生辰时,遇上旱灾,许多百姓饿死街头,粮食歉收,他整日里紧锁眉头,还下令将我的生辰宴撤了。我那时不晓事,哭闹了一天,摔了好些他珍藏的古玩,他不在意。可用膳时我耍性子推翻了食案,浪费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他平日那般疼我,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却因此勃然大怒,将我拖去奉先殿跪了一夜。&rdo;
&ldo;他不善言辞,也碍着我并非男子不能继承大统,不曾说教与我。可梁州一行,却使我多少明白了些何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太子弟弟不在人世了,父皇膝下的孩子只剩我与安宁,若要复仇且若能成功,将他拉下帝位,无论我还是安宁取而代之,都该铭记于心,使父皇在天之灵可得慰藉。&rdo;
第52章三章合一
腊月初五,宜阳的十八岁生辰,信都落下初雪。
宴席于公主府内置办,京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丽人上月收到请帖,自精心地拣选礼物,只恨不得将天上星辰日月摘下来与宜阳,套套近乎也是好的。
宜阳既已出落为亭亭玉立皓腕霜雪的女子,皇帝与东宫太子、鲁王殿下虽是父亲兄长却也是男子,自是不便赴宴。按例,今晨宜阳应入宫向父兄请安,听些教诲,受些赏赐与馈赠。可白雪纷纷道路未清,冷风呼啸阡陌湿滑不便出行,皇帝便遂早早地遣了御前副总管张吉过来传话,令她好生享宴即可。
一众女眷丽人中也有少许或是畏寒或是体弱的告假辞宴,可大多数还是三三两两地相邀结伴而来。披着厚实的狐裘,握着暖融融的手炉,脚蹬各色毡靴,待缓缓步入铺有地龙的公主府厅堂后反倒添了一身暖意。
宜阳虽养尊处优惯了,却并非是个混不吝的主子,于人情的细枝末节之处处理得倒甚为郑重。
此番眼见诸位宾客风雪兼程而来,宜阳自是用心用意地尽了东道主之职,赐座看茶后于高座上笑意盈盈,无论已嫁或未嫁,母亲或新妇,皆与她洽谈几句,唠嗑些闺阁趣事与琐碎家常。
原本一切顺顺当当,和睦融洽,直至有个许是受了丈夫嘱托而一味想替自己儿子牵一段可平步青云的姻缘的夫人聊至酣处,没皮没脸的腆笑道:&ldo;说来呀,我家陵儿与殿下还有几分缘分,同年所生,一个在年头一个在年尾。&rdo;
按晋律,皇室宗亲之女十五岁生辰后七日便由礼部与宗人府向皇帝递呈驸马人选,由圣上定夺。宜阳出嫁之龄虽拖至了今岁,却是不能坏了规矩。这位夫人所图,昭然若揭。
话罢,一阵沉寂。
只片刻,又如热锅沸水般咕噜涨开,有儿子的诰命夫人没儿子的官宦小姐皆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各谋其利。
池良俊在一旁侍立,从&ldo;我儿子与殿下虽差了几岁,生辰日却是同一日&rdo;到&ldo;我儿子与殿下八字相合,可堪称金玉良缘&rdo;再到&ldo;我儿子与殿下皆于齐州降生&rdo;最后至&ldo;我儿子与殿下一般都生着双桃花眼&rdo;,诸如此类,听得他直皱眉头,频频轻咳以声警示,奈何喧闹嘈杂中无人听见。
末了,宜阳放下茶盏,与木桌相碰虽只一声不轻不重,却令屋内渐渐归为寂静。
才有品级地位尊高的夫人欲出言打个圆场,却见宜阳起身,淡淡笑道:&ldo;许是炭火甚足,烘得人温热懒怠。我身子乏了,回房浅眠一番,府内珍馐浆汁皆预置齐全,诸位莫要客气。&rdo;
宜阳走了,池良俊亦疾步跟随,唯恐这被触了霉头的主子肆意胡闹闯出祸来。
呆若木鸡地目送二人离去,待众人反应过来后,自是毫不留情地剜了那率先提了话茬的夫人一眼,她们有意巴结的宜阳既已离席,留在这儿又有何意义?众人皆自散了,灰头土脸地冒雪而归。
拍开封泥,酒香四溢。
往酒盏上斟了满满一杯,宜阳欲饮,却被池良俊拦了下来,他往外指了指,苦着张脸:&ldo;才遵照您的吩咐从桃树下挖出来的陈年老酒,这般冷的天,好歹温热了再喝罢?&rdo;
宜阳停下手中动作,顺着他所指往外看去‐‐下了一夜半日的鹅毛大雪,飞檐斗拱上白茫茫一片,如披上一层轻软却厚实的素色衾被,高而枯败的树枝上已累有积雪,寒风猎猎刮过,颤颤巍巍摇摇晃晃,不时抖落细碎雪点,飘飘扬扬撒入早已及膝的雪地,隐匿不见。
雪,下得不小。
雪,积得很深,使人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