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当然是咬牙切齿——万花丛中过了这么久,被女生无故拉黑是第一次,煮熟了的鸭子还没吃就飞了,白瞎了自己精心编排了那么多谎话。好在愤怒了两天也就转移注意力。再相逢的时机不算太差:正在交往的新人正巧有点旧了,而这位不了了之的旧人,此刻看起来格外崭新。
在更衣室门口等待的十几分钟里,他抽空回顾了一遍对她撒过的慌。复习完毕、情绪酝酿,他这么闲闲站着,反而有点开心——越是难搞的女人,搞起来,才分外有劲。
这会儿,唐川双手插兜,一脸深情又可怜看着王艾米。像看着一只失而复得的鸭子,香喷喷的。虽然不知熟没熟,但来都来了,不如再试着能不能吃一口。
王艾米确实有点慌。心跳加速,唐川长得比之前更好看了,虽然神色憔悴,但让人多一分心疼。头发长了些,烫了新形状,他的气质适合西装,看起来禽兽又斯文。她深吸一口气,抬了头说我先走了。
却被拦住。唐川忽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雨夜湿漉漉的小狗变成老虎,他低头看她:“留下一件东西才能走。”
“啥玩意?我的心么?”王艾米心慌乱答。双手抵他硬邦邦胸口。
“噗…”这话让唐川一愣,差点笑场,他指代的是微信号,顿了顿,敛了神情质问她:“为什么拉黑我?”
“这个不能告诉你。”王艾米摇头。手仍推他,他纹丝不动,她干脆屈爪捏了一捏。
“喂?!”唐川没料到会被揩油,哭笑不得,顺势凑到她耳边邀约:“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王艾米摇头。
“你吻了我,又拉黑我。要对我负责。”他指控她,又诱哄:“我们就吃顿饭,聊一聊,要是你不想继续,我保证好聚好散。突然这么拉黑我,我只会一直放不下你……王艾米,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
王艾米不说话了。唐川的话精准触及到她的盲区。
他继续可怜巴巴叹气:“我是重感情的人。喜欢一个人就一头栽进去。”
两个人在试衣间门口推拉,调情姿态。一会儿拐角处又传来了动静,显然有人要来,王艾米猛地一推唐川,“再说吧。”
嘟嘟姐的场子不小。来来往往都是熟客,自发拿衣服试衣服照镜子。王艾米进了试衣间半晌没出来,周灵也四处无聊瞎逛,只见嘟嘟姐坐在沙发上发消息,眼睛盯着屏幕,脸上绷不住的笑。绒布沙发上正好空了一个座儿,周灵也挪过去,凑近脑袋:“和金主弟弟聊天呢?”
嘟嘟姐猛地一跳,迅速掩了屏幕,嗔她:“你很烦诶。”
三十多岁的女老板,有钱有事业,此刻双手紧紧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眼睛发亮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和爱人纠缠,光是看到对方昵称就能泛起止不住的笑,十六岁的神情重新出现在三十五岁的脸上,重返青春的秘诀亘古不变——爱情才是世界上最低成本又强效的心灵医美,每次一次心跳加速、漏拍、悸动,都是给心脏以保湿,除皱与回春,让任何一张平凡的脸因为爱,而熠熠生辉。
“看你的脸,都笑成花了。这位金主是什么类型啊?”周灵也八卦。嘟嘟姐的感情史不算神秘,她的定制店本就走网红路线,故而甘愿牺牲一点点隐私,供世人消遣:采访里说起她早年经历,本就是千金小姐,迷恋大叔,在二十四岁那年嫁给了自己十六岁暗恋的那个男人。漂亮女人谈起自己的感情经历就像炫耀,她说她在二十五岁之前招惹的从来是四十岁以上的人,尽管度过了五年婚姻不欢而散,而在三十岁之后,要死要活缠着她的,都是乳臭未干却一腔赤诚的小伙子。
嘟嘟姐提起金主弟弟,几分故作烦恼:“小男孩啊,就那样,幼稚粘人还霸道。我上了几次直播间,他天天给我刷榜。送礼物手笔大到要吓死人。我赶紧问他多大——结果还在读书。闲着无聊每天给我打赏。”皱了皱眉头,撅着嘴,无奈又不甘心:“当然啦,连照片都没有让我看过,聊完了彼此背景也没有共同话题,我问为什么要刷榜,他还解释来着的,说觉得我特好玩,每次见他刷礼物都会哇哇怪叫,加了微信以后,他还嘴硬,说一点也不喜欢我。给我刷榜,就是想看我哇哇乱叫的样子。哼,小男孩套路。”
周灵也扬了扬眉毛好奇:“没见过脸也没有共同话题,怎么会有动心理由?”
“我只觉得可爱啦。但他身上的确有吸引我的地方…”
“比如?”
幼稚的灵魂与年轻的身体,是二十出头男人的标配。精明一点的女人,享受后者,忽略前者。只有蠢女人才会甘愿与他们网恋。但嘟嘟姐显然不蠢。
“就……”嘟嘟姐耸了耸肩却不答了。肩膀扭动时耳坠晃荡,耳际点着的一串碎钻与领口硕大钻石在暖黄灯光下鎏金璀璨,嘟嘟姐用手稍微拖了拖,夺人的眼——钻石是前一段死去婚姻的陪葬品,克拉太大,舍不得扔掉,于是改做项链与耳环。当然前夫留下的痕迹还不止一处,恢复单身后嘟嘟姐做派摇滚,手臂上有纹身,其中一处图案明显,是花体的六位阿拉伯数字,举手投足间,那串数字扎眼,前一个话题搁置了几秒,周灵也随口开启新的:“这串数字是?”
“哦,离婚以后纹上的。算是对上一段感情的纪念吧。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他的好。”嘟嘟姐将数字展现在周灵也面前,六位数的,可以解读成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