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儿都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了?我偏要说!姓李的那边儿没个好人,我觉得你家默默也是随了你爸了,也随了你,等着将来她也是二十来岁遇到点儿事儿,想干的干不成了,也学你,一门心思扑在男人孩子上,就不知道能不能命好点儿,别碰上个不是人的畜生,反正啊,一根蜡烛插别人家门上,烧没了也是别人家的,那都是你教得好。”
何雨听不得这些话,她最怕的、能让她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就是她的女儿走上了她曾经走过的路。
“默默她不像我。”不能像,不要像,不该像。
“不像你像谁?”于桥西喝了一大口酒,把杯子敲在了桌子上,“你生的你养的,你下得蛋你抱的窝,第一口奶是你喂的,第一口饭都是你嚼碎了送的,第一步路是你扶着走的,你说她不像你?”
何雨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她这幅样子,于桥西冷笑:“她现在跟你较真儿这个劲儿都像你!像足了十六七岁时候的你!你想你孩子将来出人头地要啥有啥?你这个当妈的这样,我实话告诉你,她连一个人该怎么对自己好都不知道,连把日子过好了到底是啥样儿,她都,不!知!道!”
“你别跟我胡说八道!”
“放屁,我这是跟你胡说八道吗?我不就是这样吗?!”
咖啡厅的这个角落顿时安静了下来。
于桥西的杯子空了。
她盯着何雨,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我活了四十多年,除了几套房子一点钱我还剩了什么?没爸没妈离婚了孩子也走了,朋友就你一个,自己养着个小男人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笑话,你以为我就想过成这样么?你以为我不想有个家么?我那是不要么?我那是做不到!我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别人对我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给人当老婆,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妈,给你当个朋友我都觉得那是你脑子让水给泡了!你天天笑话我信命,笑话我一直说自己是天煞孤星换了钱,你以为我是真信命么?我不这么说我怎么办?
“我就跟别人说我没见过,我没想过,你们那都是家常便饭,在我这我就没吃过,我味儿都不知道,我连家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能这么说吗?!就是因为我爸妈,我最有钱的时候,我就问我自己,我问老天爷,花多少钱我能把我爸妈给换了?!他妈的我换不了!你也一样,将来有一天何默默她发现过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日子没劲透了,觉得自己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了,她就知道是因为你了。
“我爸妈没教我什么是家,你教给你女儿什么是好好活着了吗?”
高一的最后一次月考,也是市一中学生的最后一次全科考试,在期末考试之前会进行第一次小三科的选科,期末考试之后到高二开学,学生们还可以对选科进行一次调整。
也就是说这次月考,一个学生要在两天时间参加九门课的考试。
何默默只有一天的时间,她也想过自己要不要在选修科目里只选择物理化学和生物进行测试,可是最后一次全科考试她又不想放弃,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同样在两天内把九门课都考一次试试。
因为明天要上班,何默默决定在今天一天考完七门。
早上7:30到10:00是语文,休息十分钟后是物理,11:40考完了物理,何默默吃了点儿东西,妈妈在锅里炖了牛肉,电饭锅里也有米饭……12:00点,何默默开始做数学卷子,14:10开始做历史,15:50是英语……
晚上18:00,考完了英语的何默默看了一眼手机,才看见妈妈给自己发了消息,何雨今天晚上有点事情要忙,她要何默默给自己定个好吃的外卖。
好吃的?
揉了揉眼睛,从书桌前站起来,何默默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巨大消耗,看一眼晚上要考的化学和政治,何默默伸了个懒腰。
她决定出去吃点儿东西,晚上七点半再回来继续,暂时离这个“考场”远一点。
慢慢走在小区的路上,何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何雨,昨晚上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啊?闹得那么大?”一个坐在单元门口扒蒜皮的大妈抬头问她。
“咳。”何默默呛到了,她有点儿后悔出来了。
“对呀,何雨,我听说是有人一路追着默默回来了,哎呀,你们娘儿俩都不容易,难得默默有出息,你以后是个有福的,可得照顾好了孩子,别让她受委屈!”
何默默不擅长应付这些,她只能僵硬地点头,然后悄悄走开。
留下那群大妈们扒着蒜扯着葱地继续讨论“何雨如何能成为一个好妈妈”。
别人对妈妈的要求好像就是“好妈妈”了。
何默默想叹气。
十六岁的时候,别人会要求你将来“有出息”。
四十一岁的时候,别人会要求你当个“好妈妈”。
中间二十五年发生了什么呢?
想到妈妈跟自己说“我能怪谁?”
何默默的嘴唇又拉成了线。
妈妈丢了好多好多东西啊。
走进了小区门口的“云南小锅米线”,何默默点了一盘炒拉条子,这家店的老板是云南人,老板娘是山西人还是陕西人?总之,对于何家母女来说,她们更爱老板娘的一手面食。
和她们俩一样这么想的人很多,一般来说老客进了这个店,吃米线的也就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