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虽然嫌麻烦,但是倒也不至于见死不救,他闲,手底下的亲兵们也闲,索性便管管闲事,好在大多时候也都是些小事情,比如说富绅欺压佃户,某某江湖门派淫人妻女之类,武安侯府的亲兵们出面敲打一番,然后该丢京兆府丢京兆府,该去大理寺的去大理寺。
只是他也是没想到,都跑到岭南了,还能遇上这种拦路喊冤的。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凌,声音嘶哑难听:“求武安侯爷为我做主,我要状告那千金谷,包庇十二年前客岭之疫的凶手!”
一语出,不止宋凌,连冯豆豆都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疯话?!客岭大疫能有什么凶手?”
那人没看冯豆豆,像是怕被打断一般,忙不迭地说了下去:“客岭大疫不是天灾,乃是人祸,当年的客岭与世隔绝,无病无灾几百年,直到十来年前,有一对母子来到客岭,当时他们只说,家乡遭了灾,逃难到此,却没有说是什么灾,我父亲是客岭的保正,他见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便动了恻隐之心,收容了他们,把他们安顿在村里的空房子里,我母亲日日接济,还教导我要善待那个少年,因为他当初十岁,比我要小上8岁。
可后来没多久,我亲眼看见,那少年把一件血衣丢进了村里取水的水井之中,我当时对疫病闻所未闻,还以为是他受了伤,想要清洗沾了血的衣服,不慎掉入了井中,谁料到没过多久,便有村民患了怪病,全身生出脓疮,高烧不退,那脓疮破裂流出黄水,哪里沾到便会蔓延到哪里,没过多久,整个客岭宛如鬼蜮,许多人被烧成了傻子,更多的人侥幸痊愈,也同我这般留下满脸疮疤。”
冯楚英皱眉道:“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如何证明,当初那件血衣就是引发瘟疫的源头,又如何证明,那个少年母子是故意将疫病带到客岭的呢?当初客岭大疫,千金谷老谷主亲自带人前往客岭救人,为此耗尽心力还折损了数名千金谷的大夫,此后身体便不复康健,再也没出过千金谷一步,你又凭什么随意攀咬,说千金谷包庇那少年母子?”
那人却半点犹豫都没有:“我有、我有证据!”
冯楚英却再次打断他:“既然你有证据,为什么你这十二年来都隐忍不发,不说你可以直接来容城找我靖海王府,十二年的时间,你哪怕是去临安府告御状也足够了,你早不说晚不说,偏等如今武安侯来到岭南你才说,你是何居心?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严厉起来,那人此前还一脸坚定,这会儿却被冯楚英一个眼神吓得神情失控,语无伦次。
“我、我不是,我不是受了人指使,我只是、只是此前,没有证据,也、也并没有当初那对母子的下落,”他磕磕巴巴说到这里,好似终于定下心来,流畅地说了下去:“当年,我全家都染上疫病,我父母和幼子体弱,没有能够扛过来,我的妻子病愈后变得痴傻离不得人,而我又变成了这幅模样,幸亏小王爷仁慈,这些年在客岭开发药矿,让我多少得以养活妻子。”
他说着又冲冯楚英磕了个头,抽泣了一声才道:“今年年初,我的妻子因病去世,我又想起了那件血衣,我几番打听,有医者告诉我,当初客岭那场疫病确实来得古怪,很有可能是从别处传过来的,但客岭当年唯一的外人就是那对母子,我便萌生了想要找到他们的想法。”
“所以你如今来告状,是已经找到了?”
“虽然还未确定,但是八九不离十。”男人眼里涌现出愤恨的光,“当初老天有眼,那女人也染了疫病,没有救过来,但想必小王爷也知道,当年那场疫病,年纪小一些的更容易活下来,那少年也染了病,但是并不严重,千金谷的人看他没了亲人,便把他接到了医馆医治,之后更是直接跟着千金谷的人离开了客岭。”
宋凌呼吸骤然一顿,已然知道了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这人道:“他叫云无心,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千金谷如今的谷主,正是名叫云无心,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当初的疫病与那件血衣有关,但是便是死,也想死个明白,侯爷如果也想知道真相,只需找上那千金谷谷主一问便知!”
宋凌脸色变幻数次,他与云无心虽然情同兄弟,但是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出身或是生身父母是谁,毕竟云无心是江湖人,还是出自德高望重的千金谷,他医术高超,三年前继承谷主之位,千金谷众人对他也是心服口服。
冯楚英冷静得多,冲冯豆豆示意了一下:“带回去再说。”
?
“我还是觉得这个人出现得古怪,你觉得呢?”
回去的路上,冯楚英道。
宋凌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但我觉得,即便此人背后有人指使,他说的话,也大多是真的。”
冯楚英皱了皱眉头:“我以为,你应该会相信云无心不会做这种事情才对。”
宋凌摇摇头:“我信他不会做这种事,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云无心可能确实与当年的客岭有牵扯。”
“如何确定?”
“他说,当年云无心十岁,”宋凌平静地叹了口气,“当初云无心不到二十岁继承千金谷谷主位置,老谷主怕他镇不住底下的人,便把他的年纪故意说高了三岁,如今江湖人只知千金谷谷主二十五岁,但其实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今年才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