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吹得也不算熟练,断断续续的调子,偶尔还有些漏音,可恰恰是这无意生涩的停顿,更平添了悲怆之意。
宋凌皱着眉,吹得很专心,但总也不满意,这东西是当年无妄教他的,只教了不到一个时辰,无妄对他说,埙是吹给远行人听的乐器,风能走多远,它就能传多远,远行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
承平公主离开的那一晚,宋凌也是这样坐在营房旁的小矮坡上,断断续续吹了一夜。
一曲埙音,既送走了远行客,又慰藉了留下的人。
宋凌远远就听见了冯楚英的脚步声,继承了无妄的全部功法之后,不仅修复了从前被腐蚀一空的经脉,甚至还更进一步,如今内力充沛,耳聪目明,恍若回到了巅峰时期。
无妄给他的功法虽然与他从前所习不同,但系出佛门同源,很容易就融会贯通。
宋凌停下吹奏,温柔地抬眸看向来人,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冯楚英没客气,挨着他坐下,十分自如地把头靠在了他身侧,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怎么出来了?周菀说你现在要多睡觉才好。”宋凌把人揽进怀里,西北的夏夜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冯楚英声音有些没睡够的含糊:“我出来看看,是谁吹得这么好听。”
宋凌笑着伸出手指在她软嘟嘟的脸颊上戳了两下:“不许笑话我。”
自打冯楚英停药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柔软起来,宋凌尤其喜欢戳她软软的脸颊,一戳一个粉白的印儿。
“真的,挺好听的。”冯楚英把他作怪的手抓下来抱在怀里,“上师一定喜欢。”
宋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没有难过。”
他这一辈子,拢共只见了无妄两回,无妄教给了他一个父亲能教给儿子的一切,但唯有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深厚羁绊是他所无法给予的。
无妄之于宋凌,更像是一个刻在心里的偶像,他遵循着他的教诲,崇拜着他,仰望着他。
不仅仅是无妄,甚至是承平,同样如此。
寻常百姓家的亲情,距离他们一家三口实在太远。
“嗯,那也没关系。”冯楚英嘟嘟囔囔,已经快要睡着了。
宋凌把她揽紧了几分,温温软软的小身体,在他怀里存在感颇强。
与承平无妄给他的亲情不同,这是一份看得见、摸得着、是自长久以来的朝夕相处里滋生出的感情,点点滴滴、细密绵长。
却又往往会在某个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花擦中,在胸腔里腾起熊熊烈火来。
宋凌眨了眨眼,任由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火静默地烧在心里,手上却连力道都舍不得变一变。
冯楚英却醒了过来。
不知何处的灯火映在宋凌的眼里,缓缓跳动,像从星海深处落下的一蓬陨石。
冯楚英展颜一笑,突然道:“你身体好了哎。”
“嗯。”宋凌听见自己的声音被不自觉压得很低,似乎试图压住某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