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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页(第1页)

“唐缈……”司徒湖山硬撑着那口气不灭,“我对不起唐碧映……她死了是吗?我偷了她的钥匙……但我没想到会……会把她害死……是我错,我下到阴间,会给她磕头道歉……她如果不原谅……我就不投胎去……一直磕头……”唐缈眼眶一红:“表舅爷,别说了,姥姥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唐画紧紧搂着司徒湖山的脖子,簌簌发抖。她感觉这位老人也快灭了,虽然他经常会说些不着调的话,做些不着调的事,显得老不正经,但对于小姑娘而言,他就像亲爷爷一般可爱可亲。司徒湖山安慰她说:“乖乖儿,我只是乘着小船……过河去,河那边……好玩,有好房子住……有很多好酒……我开心。你以后……跟着你哥哥,要……要保重啊……”“表舅爷……”唐缈忍不住,垂下泪来。司徒湖山无力地向他伸出了手,他上前握住。“唐缈,你听好了……唐碧映没记错,是我说谎……我不是司徒湖山,那人早死了,我捡了他的名字用,是因为没办法……面对过去。但是唐竹仪死的那一年,回来奔丧的确是我……”“表舅爷你别说话了,说不定还能再支撑一阵子!”唐缈说。“我得说……让我说……所以唐碧映她……提防我,不是因为我……我是外人,而是她觉得我……不老实,冒充别人……她知道我不是外人……我不是……她心里很清楚……我是唐家的人……”唐缈请求:“别说了!姥姥不怪你!”“唐缈,留着我的血……说不定有用……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放在……棺材里。”唐缈痛哭出声:“你放心,山上那么多石头棺材全部都留给你!”“要……要有刻着刘湘将军……将军遗命的……”“知道了,表舅爷!”司徒湖山虚弱一笑:“哈哈,唐缈……我得再跟你承认……承认一件事。扑棱蛾子攻击……我是装昏的,那种小毒……入不了我的眼……当时我装得……像不像啊?有没有……把你吓一跳啊?”唐缈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我都吓死了,表舅爷,你他妈早说呀!”司徒湖山又打算得意地大笑,可惜他太虚弱,只笑了一两声便止住了。唐缈说:“表舅爷,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其实外面那圈绿色毒水对咱们唐家人也无效,你可以淌水出去,完全不用修桥的!”司徒湖山更觉得好笑:“哈哈哈哈,他妈的……唐竹仪当年……骗我……”唐缈哭道:“是唐竹仪不对!”“操……操他大爷……”司徒湖山笑。他捏了捏唐缈的手,缓声道:“我也姓唐……早些年……我和家里人闹矛盾……就离家……跑出去了……一下子就……就这么多年……”“几十年……都快忘了……”须臾,司徒湖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或许是不愿意说。人这一生太复杂,苦多甘少,许多不堪回首。比如司徒湖山,他明明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貌和人品,最终却流落江湖,孑然一身,死时身无长物,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苦乐悲欢,有过多少伤心事。他都说自己不愿意面对,所以尘世难逢开口笑,得过且过,就让他这么过去吧。只需要知道他姓唐,是个假模假样的假道士,许多年前曾经为国锄过奸就行了。剩下的让他到阴间去,一边磕头一边给姥姥解释,最好解释得涕泪横流,落不着半点便宜。唐缈轻声道:“姥姥也说自己当过特务,他们两个居然一模一样……”不,有一点区别,唐碧映情深义重,要求和唐竹仪合葬,司徒湖山却要操唐竹仪的大爷。但唐竹仪的大爷不就是他的大爷么?真是又好笑,又让人泪如雨下。淳于扬察看老者,低沉地说:“瞳孔散大,人已经去了。”唐缈闻言,从司徒湖山的身上扒下唐画,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头顶着头。离离依旧撑着塑料袋,这时才沉沉叹息:“唉,他人已经死了,我却没接到多少血,大部分都流到地下去了,他的血到底有什么用啊?说什么金血,难道叫我们去喝吗?”唐缈拭泪说:“他让留着……就留着吧,也是他的遗愿。”唐缈淳于扬问离离:“你怎么不走?”离离居然早已红了眼睛,说:“你让我上哪儿去?我和周纳德那个畜生又不是一路的。再说我怎么能走?这老头是我喊来的,我对他的死有责任,好歹得送他入土为安吧。”“你也会觉得内疚?”淳于扬问。离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老头也不喜欢,但他总算待我不错,没嫌弃我,他是菩萨,是我把他引到这儿来送死的。唐缈,我以后也不骂你了吧,我对不起你们家。”司徒湖山的死居然让离离改变了的性子,真叫人始料未及。可惜晚了,老道已然驾鹤西去,位列仙班,我们凡人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望着只装了小半塑料袋的血,淳于扬对离离说算了,不用再接,把它放在一旁,先来简单料理一下后事吧。离离说:“好。”三人将司徒湖山的尸体搬到百米开外的洞中小湖泊旁,唐缈掏出手帕,浸湿了替死者擦拭脸和身体。小湖泊依旧晶莹剔透,当司徒湖山的残血浸入时,明澈的湖水便泛起缕缕微红。唐缈埋头为司徒湖山擦身,只见他眼睫翕动扑簌簌落泪,听不到他出声。淳于扬怕他伤心坏了,柔声劝他别哭,他摇头说:“不行,我忍不住……”片刻后他抬起头,满面泪痕:“淳于扬,你别光傻站着看我哭啊?你念诗啊!”“念什么诗?”唐缈抽噎了一下:“你不是会木槿花那些什么诗?什么朝开暮谢,什么残月,什么风啊雪的,你念出来给我听听,我真受不了了……怎么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姥姥和表舅爷都没了啊,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啊?”淳于扬忧伤地望着他,一时想不到词来安慰,过了好一会儿,才念了一句天安门诗抄中的诗:千古人间传未死,遗灰落地已开花。唐缈抹泪说:“淳于扬你真他妈瞎扯淡!这首诗是写给周总理的,我表舅爷是他妈特务!”淳于扬说:“他是特务又怎样?不管他昔年身处那个阵营,他参与抗战,在民族危亡之际愤起拼杀,如今忠魂一缕归故土,难道就对不起一首好诗么?”唐缈顿时就不哭了,红肿着眼睛说:“他妈的,淳于扬,你太会哄人了!我看上你了,这次如果能回去,我必定带着全家来投奔你!”淳于扬说:“全家就不用了……”“到时候让我爸给你当驴做马!”“不用不用……”淳于扬消受不起产业工人唐亚东。“我也给你当驴做马!”“好。”淳于扬一口答应。正在擦洗时,唐缈忽然一阵恶心,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正好吐在面前的小湖泊里。淳于扬再次吓得魂飞魄散,就见唐缈抬头对他摇手说:“没事没事,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次。”“你怎么知道?”淳于扬一时连手指尖都是冰凉的。“姥姥告诉我的。”唐缈勉强笑了笑,“我确定。”他掬水擦嘴,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事情——他的血和司徒湖山的血落入水中,落入时还是红色,散开时却都微微发黑。“……”他拭唇,脸色微变。淳于扬问:“怎么了?”他说:“水里有毒。”离离听见,惊叫道:“什么?有毒?可我刚才喝过这水啊!”唐缈瞥了她一眼:“我也喝过这水。放心,保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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