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只知道一心寻找与她相似的人,受过撕心裂肺之痛的人,她以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理解她的痛苦,陪得起她的孤独。
她却不知道,真正能够了解她的痛苦的,不只有桓无越这样的人,还有这样一种人,会以她的苦痛为苦痛,会为了减轻她的苦痛而费尽心思,这个人的确没有品尝过与她相似的痛苦,可是,这个人为了她所饱尝的艰辛,又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而如果,她早些时候就能够知道这些,就不会有了后来的一切,比如,对无越的依赖直至错爱,比如,习惯于李缄的无微不至,直至视若无物。也就不会有,后来属于他们三人,属于玉虚山的劫难。
然而,劫难终究是劫难,没有如果,躲不过,防不了。
李缄知道秦鸾是不想让别人来打扰的,可是李缄实在是担忧秦鸾会不会就这样绝食辛苦致死,便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应该安排山中弟子前来拜祭。秦鸾不语,还是像死了一样,没有表情,没有一丝生气,李缄摇摇头,兀自叹了一口气,转身推开门。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气若游丝:&ot;不,不急……先让无越来祠堂一趟。&ot;听见这样的回答,李缄有些吃惊,复又看向她,秦鸾如同背后有眼似的,知道他感到怀疑,只是用同样虚弱,不明哀喜的声音补充道:&ot;桓无越。&ot;
无越收到了又一次不合常理的邀请,但是这一次,他仿佛知道了事由,他多希望真的是仿佛,多希望自己的推测不过都是些无稽的揣测,无奈,他推测的正确性不仅仅是来自于他的聪明,还来自于他对秦鸾的,超于常人的,了解。
&ot;你下山去吧。&ot;
无越刚刚关上身后的门,秦鸾的声音就觅踪而来,虚弱,低沉,喑哑,但是还是如此清晰,清晰到无越一个字都没有错过,甚至连最后的语调,最后那个淡漠的语调,也是那么清晰。
&ot;为什么?&ot;无越猜到她会通过招数知道,杀死师父的人就是自己。无越准备好了接受指责,谩骂,甚至打算好了被打个半死,来求得原谅。但是,他没有料想到,她只是如此漠然地,命令自己离开。
&ldo;你自己知道,为什么。&rdo;秦鸾在说&ldo;为什么&rdo;三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恨得想要吃人,她用纤细地胳臂撑着地面站起来,久跪的膝盖无法完全直起。
桓无越看到了她的怒火与仇恨,才知道一直深陷于此的自己,原来也是这般怖人,他没了下文,他曾经想好的那些句子‐‐抚慰,解释,哀求原谅,在这样几句话后完全没有安防之处。
好吧,你不给我退路,我们就鱼死网破吧,此时的桓无越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不允许任何人打乱他的计划,&ldo;你知道,我不可能走的。我不可能抛下我赢得的一切。&rdo;
&ldo;赢得?&rdo;秦鸾走向他,颤颤巍巍,已如迟暮之年,&ldo;你是骗来的。&rdo;
加重的&ldo;骗&rdo;字说明了一切,桓无越依稀记得秦鸾告诉过他,此生她不可原谅一种人,那便是骗她的人,原来,自己已经犯下了她心中的不可饶恕之罪。
&ldo;是,我是骗来的,那又怎样?&rdo;桓无越就算舍弃一切也在所不惜,何况一个小小的秦鸾,&ldo;我不可能下山的,你能拿我怎样?&rdo;
&ldo;你弑师夺位。&rdo;秦鸾多日不合的双眼红得能滴下血来,&ldo;这个罪名,够不够赶你走?&rdo;
桓无越料到她会走这一招,也早已想到对策,可是,他不忍心用,他也不想用。他还是不想做得太绝的,他也不希望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ldo;你最好还是自己滚下山去,不要搞得自己声名狼藉。&rdo;秦鸾扬起手里的书卷,无越认出来,这就是记载哪一个招数的经卷。
没有想到她会步步紧逼,没有想到是她先做得这么绝,既然不可挽回,那我又在这里犹犹豫豫些什么,桓无越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ldo;你以为,山中的弟子信我多一些,还是,信你多一些?&rdo;
☆、离去
秦鸾跪在师父灵位前的第五天,玉虚山中的弟子不顾李缄的阻拦,吵嚷着涌进祠堂内,几个力大的师姐架起跪在地上的秦鸾,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李缄心系秦鸾安危,跟着就要追上去阻挡,又被几个师弟拦住。
李缄这才被告知,山中不知为何传出秦鸾为扶自己上位出手弑师的消息,玉虚山的新主人桓无越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告慰先师的冤魂,下令诛杀秦鸾,将李缄赶下山去。
李缄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他不知道一向与秦鸾交好的桓无越怎么就听信了这样的谣言,还下了这么重的处罚。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就秦鸾出来,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当天晚上,李缄偷偷潜入桓无越的寝室,质问还在烛下苦读的桓无越,为什么要这么做。
桓无越放下书卷,亦是满脸的惋惜,&ldo;你也知道山中人是怎么看鸾儿的,她的脾气惹得很多人都不高兴。&rdo;
&ldo;这算什么理由?&rdo;李缄不想听这样的推辞,一意只想知道桓无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秦鸾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山中没有多少人见过桓无越和秦鸾在一起,可是李缄却是清楚地知道,秦桓而人关系的,这种小不和,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桓无越下令诛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