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啊,陈将军?”刘郢盯着陈平川幽幽道,“怎么磕巴了?”
陈平川汗如雨下。四五月的天气,到他身上就跟那盛夏似的,身上汗珠哗啦啦地流,很快在长袍上浸出一圈濡湿的轮廓。
二人僵在原处,俱不动作。眼见着刘郢周身的气势愈发沉凝,陈平川唯恐自己一语不慎更加惹怒了他,一时喏喏不敢出声。正当他再支撑不住时,大门霍然打开!
一队兵士忽地涌进房中,分列两旁,随即是道含笑声音插了进来:“二位久等。这是已说了有一会儿了?可见是我来迟。”
此音正如天籁!陈平川顿时大松一口气,可当他感激涕零地抬起头时,满脸的放松却霎时凝固在脸上,挤成一个分外滑稽的表情:“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一向最受他防备的霍宸!
“哼,侯爷可教咱家好等。”刘郢坐得八风不动,口中冷嗤,“不知道的以为您是八抬大轿绕着阳东江转了一圈才回来,真真儿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霍宸微微一笑:“是我的不是,劳公公包涵。改日有了空闲,本侯请您吃酒赔罪。”
“得啦,也就是那么一说,侯爷可当不得真。”
究竟是开国的勋贵,手中又掌着实权,刘郢也不敢太过托大拿乔,在霍宸面前当自己是个人物——人家对你客气是看着陛下的面子,你要真拿自个儿当盘菜可不就是不识抬举了!
“人既齐了,咱家便不多废话。”刘郢也没兴致再玩那点猫耍耗子的玩意儿,直截了当地下令道,“阳东水师营陈平川勾结漕帮,借清剿匪患之名,行谋害他人之举;为臣不忠,为友不义,实乃狂徒禄蠹!还不来人速速将其拿下!”
……
“此番多谢刘公公援手。”
尘埃落定之后,霍宸向着刘郢拱一拱手,谢他出手相助。军权由刘郢掌管,并不在他手中,若刘郢打定主意冷眼旁观,霍宸也确实拿他没什么法子。
刘郢此时也收起了那副天下人欠我的跋扈模样,与他谦让道:“举手之劳罢了,可不敢当侯爷一声谢。”
他是内臣,霍宸是武将,中间又隔着皇帝的猜忌,论理是要避嫌的。可老皇帝眼见着是日薄西山,太子却正当壮年;老皇帝对霍宸忌惮已久,太子却是自幼与霍宸一块儿进学,再亲厚不过的玩伴。
站队自来是大忌,但他刘郢已经爬到这个位置,为自己结个善缘、留条后路却也不是使不得。
二人含含糊糊地打过两句机锋,彼此俱是明了深意,会心一笑。
“眼见着这事也了了,侯爷回京后预备着如何呐?”刘郢眯着眼望向远处的阳东江,“毕竟那一位……”他话语间点到即止,好像给霍宸透了些底,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公公实在多心。回京之后……自是一切凭陛下做主。”
霍宸亦远远眺望着那泛起层层波涛的江水,眉宇间的神色模糊而晦涩。
第73章回京
虽则水鸟盟十三帮主死的死伤的伤,与他们沆瀣一气的陈平川亦被生擒,可这“百足之虫至死不僵”,真正想要将阳东江上的势力清扫干净也绝非易事。
“红姐考虑得如何?这样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霍宸手中把玩着匕首随意问道。
自陈平川一派被霍宸、刘郢、孙宜联手镇压之后,阳东水师营已交由孙宜暂为掌管,红袖帮帮主满江红也不再被关押。只是因她尚未被说服的缘故,一应进出还是有人严密监视着。
“将军实在太为难妾身。”胡秀却摇摇头,断然拒绝道,“漕帮是靠义气存续的活计,将军此举,却是要断了妾身的活路了。”
漕帮人可不会管陈平川与陈罗功是什么关系、从前做过什么恶事,他们只会说满江红投靠了朝廷,回过身来在兄弟乡亲心口刺了一刀!没了义气,满江红就什么都不是,连带着红袖帮都无法在阳东江上立足。
胡秀几乎是与霍宸推心置腹说:“不论将军是有心还是无意,您都是不计前嫌替妾身的夫婿报了仇。只凭这一点,妾身为您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可这只是满江红欠您的,不能教整个红袖帮去还;红袖帮本就立足艰难,我不能将她们也拖进来。”
霍宸疑惑地歪了歪头。
“红姐是不是想多了?便是本侯允你一条生路,也不教你做什么所谓‘背信弃义’之事,他们也不会信你。”他生得很好,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纯然的无辜,“十三帮主只你安然无恙地回去……你说你未曾投靠朝廷,谁会相信呢?红姐,流言是能杀人的。”
“……”
满江红愕然地瞪大了眼,霍宸不发一言,微笑着与她对视。良久,她才喃喃道:“你们真是,好狠呐。”
八月时,曾在阳东江上显赫一时的水鸟盟已被彻底留在过去。
凭借着胡秀提供的信息,水师营将阳东大些的漕帮剿灭了泰半,余下那小猫三两只亦闻风而逃、分毫不敢攘其锋芒。
至于胡秀手下的红袖帮,自然也如霍宸先前预料的那般被漕帮人所唾弃,无声无息地作鸟兽散了——肯继续跟着她的便跟着,觉得她背叛了漕帮的也大有人在,俱分了帮里的钱财给她们,教人自谋出路去了。
“奉陛下旨意,着令先红袖帮帮主胡秀一并上京,三日后启程。”
这一日,霍宸忽然请来了胡秀与她女儿珠珠,甫一见面便将这道谕旨告知二人。见她母女两个俱是一副惊惧面孔,霍宸温言安抚:“你可放心,陛下约莫只是教你做个证人的身份,不会为难于你。”